因为,他们心性坚韧。
他们一旦下定决心隐藏什么,任你如何软磨硬泡,也不要想撬开一丝缝。
他尊重她的感受,他可以不知道她的秘密是什么。
但是,他希望她开心,真的开心。
用过晚膳后,两人各据一案习字。
她仍是有些气呼呼地,就像那毛笔和她有仇似的。
明明是平心静气地写字,到了她那竟成了趁借机发泄。
他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她毫无察觉。
他挥挥手,示意侍奉在侧的侍女们全都退下去。
他搁了笔后,走到了她身边拿走她的笔。
她抬头愕然地望着他,明显有些不快。
他执起她的手来,“如今河北既定,我决定回军南下。一路上车马劳顿,要委屈你和孩子吃苦了。”
她蹙眉,却并未惊讶,显是早有预料:“具体什么时候?”
“三日后。”
她哦了一声,喃喃道:“那明日就得收拾了。”
“我准备了一辆大马车,足够你和孩子还有常夏、羽年一起乘坐。”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今年并不平静,或者说自她怪烧后这天下便没有一日平静过。
王莽在时,民不聊生。
王莽死后,民更不聊生。
她是幸运的,还能在这乱世中为情所困。
多少个像她这般大的女孩子,因为饥饿一个饼就把自己卖了。
她只是占了出身的优势。
她时常想,假设当日她没有托生在母亲肚中,她如今坟头草只怕都三尺高了。
能保留自尊,便是此时最大的幸福了。
只是这幸福能持续多久呢?
等着刘秀称帝,等着他带回那个贵人,她便要跌入深渊。
她的孩子必会因为她而受到异母兄弟姊妹们的嘲笑和欺辱。
那不比她自己失去自尊还叫她痛苦吗?
彼时,她还是能衣食无忧地活着。
可又有什么意思?
回军南下后,她疲于照顾刚满两月的孩子,累得没有什么精力再东想西想。
他们走了两月,快到鄗城时已经热得连刘疆都穿不住夹衣了。
刘疆一天一个样,每天郭圣通都能在他身上发现新的变化。
原来孩子是这么长大的。
她虽也经历过,但早就忘了个干净。
她一次次地为孩子感叹,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
他已经开始区分颜色,最喜欢的是橙色,其次是绿色和蓝色。
他能听音辨人,刘秀每次在马车外叫他,他便兴奋起来,咿咿呀呀地回应他。
他还看听懂语气,会在郭圣通板着脸说他时,恨恨地咕叽咕叽回应她。
这些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但郭圣通仍旧忍不住为之欣喜讶异。
她想,她终于明白从前母亲为她和况儿一点点小成就自豪的心情了。
她发自肺腑地想,她的疆儿真是聪明,真是可爱。
大军走到鄗城时,暂时停下来修整了一下。
他们歇脚在一处临时腾出来的大宅里,里外都干净的很。
侍女们只收拾了半个时辰,便请郭圣通下车。
总算不用在车上窝着了,郭圣通感觉连孩子都跟着松了口气。
她简单地盥洗过后,又在常夏和羽年的帮助下给孩子洗了个澡。
一路奔波,条件有限,即便是热天也只能擦擦身。
刘秀知她爱洁,总说委屈了她。
但郭圣通想,这样的苦算什么。
高祖那时为敌军所追时,为了减轻负重,可是把一双儿女都推下车去了。
她搂着孩子在南窗下晒太阳念书时,刘秀回来了。
只是还不等他更衣完毕,便有侍女急匆匆地报,说是诸将求见。
他看了郭圣通一眼,“我去去就回,等我回来再用晚膳。”
郭圣通只来得及应了一声,他便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而去。
她望着他的背影,忽地觉得此情此景曾在哪见过,熟悉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