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传来一阵凄厉而绝望的哭声,若有若无,却宛如刮骨一般,让人心神俱碎。
那小女孩的身体终于脱出了沙土的包围,和相思一起缓缓上升。
渐渐地,一张通红的小脸出现在泥土下。
她脸上经脉突出,薄薄的皮肤被撑得透明,简直可以看到血液正在沸腾汹涌。
相思被她诡异的样子惊得一怔,手中力道一顿。
耳边响起一声低喝:“放手!”
相思只觉眼前一道白光掠过,一股无形之力仿佛透过光线,在自己手腕上轻轻一扣。她全身的真气都未被引动,而手已不可抗拒地松开了。
等她回过神来,那张在沙土上仅仅浮现了片刻的小脸又已沉入地底。
心底的痛苦与怜惜激发了她从未有过的怒气,她循着白光所来之处,全力一掌击出。
然而她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来人居然是杨逸之。
“你……”杨逸之欲言又止,那双几乎从来波澜不兴的眸子中竟含着淡淡的怒意,似乎相思刚才已铸成不可原谅之错。
相思被他的怒容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印象中,这个男子一向清明如月,从未向她显露过愤怒的一面。
这时,一声雷裂般的巨响从地底冲天而出,整个天地似乎爆裂重生般地震动起来,无数股尘土从地底深处巨浪般喷涌而出,其威力比刚才几次地动强了不止百倍,相思还未明白过来,手上的流苏已断为数截,身体随着翻腾的尘土迅速下沉。
大地并非按照一个方向下沉,而是分成了无数股不同的力度,彼此牵引撕扯,不断冲撞,直至化为碎屑,又立即加入另一股更为疯狂的力量。
相思感到自己的身体就要被撕裂为无数碎块,她手腕突然一紧,身子已脱离了流土,随着杨逸之向来时的巨树飞去。
天地混沌,万物哀号,仿佛在一起经受这重生重死的剧痛。
杨逸之双眉紧皱,几乎是将相思扔回卓王孙身旁。
卓王孙在相思肩上轻轻一拍,帮她稳住身形,淡淡道:“是他救了你。”
相思挣脱出来,愤然望着杨逸之,道:“你为什么阻止我?”
杨逸之转身看着下面那正在随轰然巨响不断深陷下去的土坑,他脸上微微的怒容已消敛,面容重归于平和:“你可知你方才做了什么?”
相思道:“我只是想救出那个无辜的女孩……”
相思猝然住口,因为这个如魏晋名士一般的谦谦君子,神色第一次阴沉得可怕。
杨逸之一字一句道:“你刚才已逆转了安息之阵。”
相思惶然道:“安息之阵,我?”
杨逸之道:“刚才发动的,就是无綮国人历代所传的安息之阵。而你拉着的那个小女孩,正是全阵的枢纽。”
相思道:“全阵枢纽?难道,难道不是被母亲舍命托出地面的么?”
杨逸之不再说话,久久注视着她,注视着她的惶惑与天真。
瑰丽的晨光中,她微微仰起头,静等着他的解释,风雾打湿了她耳边的碎发。
这神态,曾是那么熟悉。
他的心猝然一痛,他不该怪责她的,因为他早就知道她的善意与执著,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就一定会出手相救,不惧粉身碎骨。
他缓缓摇头道:“安息之阵,借厚土之力而发,是无綮国民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战阵,必须借无綮国民鲜血催动,布成九星连珠之势。其中必有一人为全阵枢纽,站在全阵最高处维系九星之力,一旦发动,地肺震动,地气外泄,威力可比天地之开辟,同时将最大限度增强无綮国民的力量,使方圆数里内一切物体整个沉入地底,永远封印,故名安息之阵。然而就在战阵完成的一瞬间,你将九星枢纽从地下强行拖出,原本凝结下沉的地气被全部打散,地脉纠缠断裂,安息之阵化为灭绝之阵,不仅地面上引发极其剧烈的土崩,而且,地底已经完全沸腾。所有地下之物都将被撕裂成碎片,包括……倥杜母和无綮国民的身体。”
相思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声音已颤抖:“那些尸体……”
杨逸之道:“不错。无綮国民以土为食,着土而生,一旦在逆转安息之阵中吸纳地心之力,能量将膨胀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语音一顿,低声道:“复活的力量当然也不会例外。”
相思脸色霎时惨白:“你是说他们还会复活?”
杨逸之看着她,缓缓道:“是每一片碎屑,每一滴鲜血都会复生——立刻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