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祖母是假的,那……那这三位怕是都已经……”
“可惜还是没能看到殿内!”秋曳澜想起当时的情形暗叹一声,她实在没料到江天驰居然就在紫深宫,还发现了自己——本来想着若是能够查到个好消息,回来可以告诉丈夫的,但现在真相依旧扑朔迷离,自然不好去江崖霜跟前提了。
正要继续说点什么,忽然头顶毫无征兆的一声惊雷——跟着轰隆隆的雷霆声以磅礴之势次第炸响,原本还亮着的天,倏忽之间暗了下去,道道紫电银蛇闪过,“哗啦”一声,犹如大珠小珠齐落,顷刻间已是大雨瓢泼!
瓢泼大雨下了两天两夜依旧不见停,第三日的清晨,鄂国公夫人心急火燎的拦在甘醴宫通往宫外的道路上:“这么大的雨,怎么个赶路法?你听为娘的,先回去!为娘这就去福宁宫寻陛下,请他容你再住几日,等雨停了再走!”
“早晚要走,这是何必?”被她拦住的马车中,传出辛馥冰淡漠的声音,“这一处伤心地,早走还早好,不是么?”
“可是……”
“没有可是,母亲,让路罢,莫忘记您这会去了福宁宫,也不见得能寻着陛下。”辛馥冰冷冷一笑,“他之前得了我给的日子,不是说过会亲率文武百官在城外郊送?!”
鄂国公夫人没了话,怔了一会,含着泪让开路——目送宫车辘轳着从自己身旁驶过,鲛绡帘内女儿的轮廓那样熟悉,坐在她膝上的小小孩童的身影却是说不出的陌生!她下意识的狠狠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待车马远去,车上悬挂着的风灯业已在白茫茫的雨中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终究不见——这位公认自幼娇纵、性情蛮横的贵妇忽然不顾形象的抱着手臂蹲了下去,十二破间色裙大半拖在雨水里也浑然不觉,就这么迎着漫天风雨,不管不顾的放声嚎啕!
……远去的宫车内,辛馥冰微合双目,手臂似慈爱的搂着与楚韶一般年纪的男童,神情却冷漠如冰,她微微侧了侧头,似乎在风雨里听到了些哭声,但随即自失一笑:“心境使然吗?不过是一场风雨,竟也能听成发自心底的哀泣?”
低头看着膝上乖巧沉默的男童,她无声的叹息一声,闭上了眼——数年宫闱生涯,母仪天下的身份,她纵然不去看,也知道此刻宫车依次经过的地方,明明闭了眼,熟悉的景物也仿佛历历在目。
宫车经过紫深宫时,她眼角滑下一滴泪——当年她就是沿着这条路被抬进宫大婚的,原本以为无论得意失意,这辈子,终究都是抛掷宫中了。
却不想十年不到,却已被扫地出门……同一条路,来与去,青春尚在,却仿佛已行尽一生的悲欢。
昔日万人空巷的婚礼盛况、年轻俊美温柔体贴却别有心思的丈夫、心有算计然对自己爱护有加的婆婆、古灵精怪俏皮可爱的小姑子……甚至是那个从她大婚前结怨起掐到今年正月才罢休的江贵妃……
曾经给予她或温馨或热闹、或甜蜜或悲伤、或幸福或不幸的岁月呵,如今无论是怀念还是憎厌,都已经远远而去,永不可复得……这座宫城,从此与她再没有任何关系。
如今她膝上坐着不知来历与身份的孩子,独自前往她不曾去过的地方,前途是苍茫的莫测,比黑暗更迷惘。
……城外长亭,早已清过场,倾盆大雨打得远远近近一片烟雾,即使长亭四围设了数重帷幕,内中的江千川等人依旧觉得湿漉漉的不舒服。
索性滚滚雨雾中,终于亮起了一盏宫灯,再近点,灯旁的轮廓现出来,便是载着瑞太后与“吕王”的宫车,姗姗来迟。
“雨太大,车夫怕出事,故此缓行,劳陛下与诸位久候了!”马车来到长亭前,瑞太后却没有下车,只是隔着车帘,淡淡的与迎上来的江千川等人道,“未亡人不敢耽搁诸位,这便告辞!”
“娘娘言重了,亭中已设宴席……”江千川这边在这里等着原也不过为了表个态——他们现在事情多着呢,见瑞太后坚决不肯下车,也就让步了:“如此,祝娘娘与吕王殿下一路顺风!”
“告辞!”瑞太后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车夫挥动马鞭,拉车的骏马长嘶一声,沿着官道,孤零零的宫车渐渐隐入雨中。
目送队伍最后的骑士背影也已模糊,江千川掸了掸衣襟上的水珠,淡然道:“我等也回去吧!前朝如今正忙,亭中已摆的宴席叫人撤掉!”
“臣等遵旨!”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