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萝已把注意力完全放到眼前的这幅绣品上,那枚细小的绣花针在她手里如是活了一般。略带稚气的脸上,那双眼睛却是异常的专注,并且下针精准,速度均匀,动作流畅。此时若有人在旁边观看的话,一定会惊异于她的每一个动作,因为没有人像她这般做绣活的。就是最有经验的绣娘,别说是这样的一幅观音送子图,就是一件普通的肚兜,每完成一部分,都会停下了看一看,以免走错了针,过后拆线返工。
而她,简直就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在拉着她的手,指引着她穿针抽线。而线的那一端,似是握在神的手里,因为只有神,才不会犯错,才会把这样的一穿一抽间的动作,做得这般流畅精准,没有丝毫停滞。这是需要怎样的眼力、精算力、专注力和耐力才能做得到!
其实只有白文萝自己心里清楚,能做到这样,不过是她在不知不觉中把以前的习惯溶在其中罢了。这一针一针穿过去,那一线一线拉出来,每一个针脚,每一条丝线,行行密密,错综复杂,乱中有序。久而久之,她便发现了其中的规律,什么样的穿插排列会组合成什么样的图案,什么样的针法会形成什么样的效果。这些,只需耐心观察,就能总结得出来。而准确,下针无悔,只需要眼力与心算齐一,就可以办得到。
而耐心,眼力,心算,这些能力,在她曾经那二十几年的训练,及无数次用生命换来的经验,早已溶入她的灵魂,成为一种本能。
比起曾经那以生命为代价所做的事情,这刺绣,对她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
天不知不觉就暗了下去,直到她觉得视线有些受影响后,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然后抬起头,轻轻吁了口气。白文轩还在睡,白文萝起身看了他一眼,见他睡得甜,想着他昨晚守了夜,天气又这么冷,便没叫他,只帮他拉了拉被子。
只是都这么会了,娘怎么还没回来,算着这出去也有两个时辰了,虽然路有点远,还要绕道衙门那,但是怎么着也该回来了。白文萝想着有些不放心,便把那绣品针线等收拾好,然后出了房门走到铺子那。
刚出铺子,站在门口没等多会,就看到芸三娘冒着雪花走回来的身影。
“怎么出来了?”芸三娘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跺了跺脚,就推着她进门去。
“娘坐着,喝口热水先。”芸三娘进铺子后,白文萝赶紧给她倒了杯热水,然后才问:“娘怎么去得这么久,都打听到什么了吗?”
“唉,刚刚过去的时候,梅西朵也病了,幸好是住在李大夫那,娘便劝慰了她一番。然后又跑去衙门一趟,本想进去看一眼的,可非亲非故,衙门也不给进。后来给了点银子,才打听到,他当天就被打了五十大板,然后就扔进牢里。”芸三娘说到这就摇了摇头,面上满是忧虑。
“就罚了这五十大板吗?”白文萝怀疑地问道。
“要这样就好了。”芸三娘叹了口气,“娘去衙里打听后才知道,当时梅西朵她儿子偷的那人,原来是那李家公子身边的一个小厮。他那天是出来给李公子办事的,偏就碰上了这事,再一看还是古纳人。所以那小厮就借着李公子的名,让衙门一定要严办这事。”
“李公子?是不是那个西凉首富的李家,那个叫李敞之的李公子?”白文萝一怔,想起那天当街甩马鞭的家伙。
“没错,偏就是惹上了他们那样的人家,这事可怎么办才好。娘听那衙里的捕爷说,好像是元宵后就将他同一批牢犯一起被流放到莽原。”芸三娘说着连连叹气,西凉距莽原有千里之遥。并且那一路,都没什么好路可走,历来被流放到那里的犯人,大部分都是走在半路上就死了。就算是坚持到莽原的,也用不了几年就撑不下去了,这等于是死罪啊。
白文萝听到这,沉默了良久,又给芸三娘继了杯热水:“娘打听完这就回来了吗?没再去梅西朵那告诉她这事?”
“哪能说这会,她还病着呢,这事要知道了,还好的了吗。唉……哦,我回来的时候,碰巧还遇上了宋夫人身边的丫鬟,同她打听到一件事。”
“什么?”
“下个月,那王知县就要被调任到泯州去了,他家夫人也随着一起过去。”说到这,芸三娘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从毗邻京州的西凉一下子被调到泯州去,算是贬官了。所以这事就算宋夫人肯帮忙说话,但如今知县夫人哪还有什么好心思,而且罪已经定下了,还能再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