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庆文的屁股还没在陕西会馆坐热,便又上了车,仍由多九公在驾车在京师内城石板路上颠簸了一阵,终于来到一处旅馆门前。
多九公收住马匹,跳下马车,说了句:“公子,到了,到连升客栈了。”
姬庆文刚才吃了个九分饱,晃晃悠悠从车上下来,抬头往客栈看去,只见这家客栈上上下下都用新油漆重新涂抹过了,屋檐下的灯笼也都换成了新的,显得十分喜庆——可从斑驳的石阶、松垮的斗拱中看出,这却是一家开了有些年头的老客栈。
姬庆文又朝客栈门楣望去,却见写着“连升客栈”名号的匾额不止一块而是整整六块,在门楣上一字排开,显得颇有气势。
于是他问道:“九公,寻常客栈一块匾额也就够了,怎么这家客栈弄了六块,这也太招摇了点吧?”
多九公一笑道:“少爷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几块匾额,都是赶考时候住在这家客栈之中的状元公提写的。这些状元公有的当的官大、有的官小、有的人都死了,可毕竟都是金榜题名、独占鳌首,店家不能厚此薄彼,便按照开科的顺序一字排开,谁也不得罪。”
一听这些匾额都是状元提写的,这下连李岩都产生了几分兴趣,从车上跳下来,昂着头一块一块观赏起来,许久才感慨道:“不愧都是状元手笔,或端方严正、或潇洒飘逸,却无不气韵澎湃,不愧是状元手笔啊!”
姬庆文搭话道:“在下对书法一窍不通,倒也觉得这几个字写得好看,搞不好写得比李兄更好呢!”
李岩心高气傲,听姬庆文这样说自己,脸上立即露出不悦之色。
却不料姬庆文话锋一转,说道:“看来李兄复习功课之余,也要抽点时间,把手里几个字练上一练了,免得连升客栈请李兄题字的时候贻笑大方。”
李岩听了一愣,这才发觉姬庆文原来是在拍自己的马屁,“噗嗤”一笑道:“在下的两个字虽然不入流,可姬兄这吹拍之术,却已近乎登峰造极了。”
两人正一搭一唱地互相吹捧,却听多九公不合时宜地问道:“李公子,莫非你也订了这‘连升客栈’的房间?”
李岩一偏头,问道:“怎么?这客栈房间还要定么?有银子进去住不久是了?”
多九公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可未必。公子你看这客栈出过这么多状元,各地来的举人还不削尖脑袋往里住?现在距离开考也就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了,若不预定的话,恐怕已经没有空房了呢。就是我家少爷的这间客房,还是托了陕西会馆的面子,不知提前多少天才预定下的呢。”
“还有这等事?”李岩不信邪,便高声招呼来站在“连升客栈”前的一个跑堂,问道,“你客栈里还有空房么?你给我安排一间,我多出几两银子也行。”
那跑堂态度十二分的恭敬客气,然而意思却也是十二分的简单明确——空房没有,出再多钱也没用。
姬庆文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在这个时代里没有别的朋友,唯一谈得来的还是最近半年里结交的秦王世子朱存枢这个酒肉兄弟。因此他一路与李岩同行,又同他一起经历了两番波折,关系已是情同手足。
因此姬庆文不想李岩就这样同自己分别,便支招道:“李兄是前任兵部尚书的公子,在京城里的路子可比陕西会馆宽多了。只要抬出他老大人的名号,这小小的连升客栈敢不给你面子?”
李岩听了却毫不犹豫地回绝道:“那可不行。此次科考,我就要一刀一枪地凭自己本事中进士,不愿走家父的任何门路,更何况是小小一间客栈了。”
姬庆文皱了皱眉,又伸手招来店门口的跑堂,问道:“我问你,陕西会馆有没有给一个叫姬庆文的定了客房?”
那跑堂的赶紧回去查阅了账册,又赶紧跑了回来,躬身道:“有,有的,陕西会馆派人来给姬少爷定了一间上房,到现在还空着呢。莫非您就是姬少爷?”
姬庆文点点头,又问:“那我问你,你们客栈的上房有多大,能不能再放一张床进去?”
跑堂为难道:“大是够大,也足够另放一张床,可小店也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啊……”
“规矩……住个客栈哪来那么多的规矩?”姬庆文道,“我就问你,要是住店的客人,自己搬张床进去,你们还能把客人轰出去吗?”
跑堂忙赔笑道:“那哪能呢?要是公子不嫌房间狭小,执意这么做的话……那小人还得同掌柜的通报一声,要是他没有异议,小人自然也没话讲,一样好生伺候两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