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府尊到!”
随着这个响亮的声音,县令也好,乡宦也好,每一个人全都随之站起身来。这种场合,县令们可免去折节屈膝的礼数,和乡宦一样行揖礼。而乡宦们无论从前当过多大的官,如今既是赋闲在家,无不客客气气称呼知府大人一声府尊。而段朝宗依旧和从前一样,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微微颔首算作是还礼之后,又抬手先请众人坐,继而自己方才在主位上施施然坐了下来。
“近来的夏税纷争愈演愈烈,堆在本府案台上的各式文书摞得老高,所以,本府今天不得不把徽州府六县县令齐召于此,又请来了各位老先生同商大事。”说到这里,段朝宗的目光瞥见了鹤立鸡群的汪孚林,顿时有些卡壳。
不论从年纪资历来看,汪孚林杵在这里都是极其不合适的,可他代表的是南明先生汪道昆,而且根据他刚刚得来的消息,那个原本还只是不可忽视的汪道昆,现在已经变成了绝对要重视。更何况,南京那边的关节,是汪道昆打通的,他得记人情!
不止是段朝宗说到老先生三个字,看到汪孚林有些不自在,那些乡宦拿眼睛去斜睨汪孚林的时候,心里也全都不是滋味。自己苦读多年科场搏杀,结果官场沉浮了一阵子后,就不得不黯然返乡当个太平乡宦,如今怎么和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小秀才平起平坐……不,人家位置还比自己高!
汪孚林感觉到那些针扎一般的目光,干脆垂下眼睑不去多想,好在段朝宗须臾就又继续开讲,摆事实讲道理,苦口婆心地规劝众人发挥乡宦的模范带头作用,回去号召乡民放下对抗心理。可当他刚刚把话说完,心里本就不得劲的陈天祥便干咳了一声。
“府尊此言,我等并不是不想遵从,可问题是如今外头传言沸沸扬扬,说是独派歙县的丝绢夏税要均平派到徽州府所有六县,这根本就是很没道理的事!要知道,当初歙县多负担这几千匹丝绢,并不是凭空,而是因为洪武年间定制的时候,查出歙县亏欠了赋税!当年朝廷可不像现在这样宽容,作为惩罚,这一笔丝绢就独派到了歙县头上。这是太祖爷爷定下的祖制,如今要更改,就是大逆不道!”
陈天祥一边说一边射过来的两道示威目光有如实质,汪孚林暗自腹诽,又不是我要改丝绢夏税,你怎么不去找旁边那位汪老太爷?他正这么想,身边这位之前他没怎么打过交道的汪老太爷,终于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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