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一声惊咦,一帮里长和乡民抬头望去,却只见今天征输库里维持秩序的,并不是三班衙役,而是一队七八个汉子。这些人几乎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有的脸上有刀疤,有的腿脚不便,甚至还有人半截袖管空空荡荡,可就是这么些看上去有伤残的人,行走之间,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剽悍之气。正在人们猜测的时候,千秋里的吴里长便重重咳嗽了一声。见众人往自己看了过来,他便得意地笑了。
“各位不知道吧?这便是当初在东南沿海赫赫有名的戚家军!听说他们是奉戚大帅之命给南明先生送信的,因为伤残之后不能上阵,老家又没什么人了,打算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安安生生过下半辈子。结果到了咱们歙县后,听了县尊青天的名声,再加上戚大帅和松明山南明先生相熟,听说过咱们徽州最崇尚读书的风气,就打算在这儿住下来。”
之前松明山发生的事情,还没这么快就传遍整个四乡八里,一时间这些等待交夏税的里长乡民顿时骚动了起来。在这里的几乎都是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徽州的乡民,对于戚家军只曾耳闻,不曾目睹,一时间,除了正在排队交粮的,戚良等人再次享受到了被围观的待遇。虽说并没有人敢于上前搭讪,可那些敬畏的眼神却犹若实质。七八条大汉最初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可听到人群中不时传来好汉子,真男儿这样的赞赏,方才渐渐眉开眼笑起来。
在蓟镇军中,大帅是靠各种手段方才抓稳了军队,治下百姓又没遭受过倭寇之灾,哪曾像这里的民众那般崇拜戚家军?
征输库外,再次和叶钧耀同坐官轿的汪孚林正在使劲用蒲扇扇风。今天是他说动戚良,把戚家军中人拉了一半到征输库的第一天,本来就打算来看看,谁知道硬是被县尊抓差同轿。反正他如今最讨厌坐轿子,尤其是这大热天。
“凭这些戚家军的威名,万一征输库再出乱子,这乱七八糟的冲突就都可以避免了!”
看到叶钧耀一面说,一面流露出的相当满意表情,汪孚林擦了一把汗,这才进一步解释道:“今天我说动戚百户派人过来,并不仅仅是为了维持这次夏税征收的秩序,而是要让大家知道,这些戚家军是因为县尊治理一地有方,而且仰慕徽州府的读书氛围,这才留下的,日后还会将妻儿接到这里定居。”
叶钧耀最近对名声大涨已经有些习惯了,但闻听此言还是不禁飘飘然,总算他还有点自知之明,立刻担心地问道:“这样的说辞会不会让人觉得假?”
“县尊,虽说徽州一府六县确实到处书声琅琅,但终究读书认字的人还是少数,乡民们只看眼前的,哪会想这么多?再说,只准那些乡宦打着均平夏税丝绢的旗号提高声望,不准县尊造势,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更何况,这并不仅仅是为了县尊造势。想当年百名倭寇入寇徽州,席卷南直隶,连破官军,徽州人感同身受。吴里长带头一鼓动,戚百户他们很快就会感受到受人尊敬的实质感,而他们离开东南已久,这种尊敬可以让他们更好地融入歙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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