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徒城内镇江府衙,自从馥云昨日清早从丹阳县城被押送过来,整个午后到夜里,她便经受了连续不停的审问,逼问她所谓歹徒掳走邵仪的每一个细节。然而,她虽是区区婢女,也没读过什么书,可自从打定主意之后,她就把每一个环节都好好想了一遍,因此无论人家换什么方式问,她只一口咬定掳人的歹徒身穿黑衣,黑巾蒙面,中等身材,镇江口音,威胁她说掳走邵仪是因为邵芳利用了他们,除此之外就一概不知。
面对这样的回答,张佳胤只觉得恼火至极,但隐隐之中却还有几分如释重负。他又不是酷吏,抓了邵芳的第二日就立刻将其行刑处死,那是因为来自京师内阁的严令,抓准了隆庆皇帝驾崩,新君即位期间,妖言惑众之人要立刻正法,再加上分管常州的常镇道冯玉平乃是张居正心腹,连海捕文书以及覆奏手续等等也一一准备齐全,而邵芳又不是高拱在官场上的亲朋心腹,他将其主仆三人正法却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可对三岁孺子下手,那就不一样了。
就算斩草除根,也没有这样的!
然而,常镇道冯玉平却不像张佳胤那般不愿意继续深究,直到此刻仍在亲自审问馥云。因此,张佳胤这会儿心里极其不痛快,甚至可以说是火冒三丈,一再暗自大骂那是得志就猖狂的小人。可骂归骂,常镇道属于分巡道,又不属于他管,他这个应天巡抚也只能暗自咬牙切齿。偏偏黄昏时分,他有心撂下常镇道自己先行回南京的时候,外间亲随却进来禀报了一件事。
“你是说,邵芳的女婿从常州府武进县赶过来,要为他的岳父收尸?”
“是,那个沈应奎是这么说的。”那亲随见张佳胤脸色有些阴晦不明,他便补充道,“是之前来拜会过老爷的那位汪小官人陪他一块来的。”
张佳胤怎么都想不明白,邵芳的女婿怎么会和汪孚林混到了一起,干脆就吩咐那亲随出去把人带进来。甫一见面,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虎背熊腰的沈应奎身上,心中忍不住暗自嘀咕,倘若这家伙是邵芳的儿子而不是女婿,朝中那两位想要赶尽杀绝还差不多,毕竟一看便是江湖强人。然而,等见其随汪孚林一块长揖不跪,他顿时就有些愕然了。
“沈兄是常州府学生。”汪孚林替沈应奎介绍了一下,见张佳胤得知人家是秀才,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他就轻轻咳嗽了一声,“沈兄的经史文章还是很扎实的,否则也不会跻身府学。我和他虽是之前在丹阳邵家盘桓时才认识的,却因为他为人豪爽仗义,一见如故。得知邵芳和我之间那点过节,沈兄就和邵芳大吵一架,翁婿俩割袍断义,他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回了武进,是我这次特意去告诉了他,他才知道此事,于是就和我同路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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