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他顿时愣住了,而对方竟也是同样目瞪口呆。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最终会心一笑。原来,汪孚林的邻居不是别人,正是张居正长子张敬修。前时被张敬修拉回去做客之后,汪孚林又去过张府两回,但都是张居正不在的时候。他和张敬修探讨过一些文章经义,绝口不谈诗词歌赋,虽还不能说是什么所谓的密友,可总算也有些交情了。
此刻趁着大家都在安顿的时候,张敬修突然小声问道:“汪贤弟,父亲为了避嫌,这次会试出题等等均未插手。”
汪孚林只记得张居正执政期间,好几个儿子都中了进士,其中还有状元榜眼这样的一甲,可究竟是什么年份倒是没太在意。正因为如此,听到张居正这次竟然大公无私地避嫌,他不知道是真是假,当下顺口赞颂了一下这位首辅大人,反正夸人又不要钱。而张敬修似乎对汪孚林的称赞很高兴,当下笑着说道:“总而言之,咱们一块加油,竭尽全力就是!”
等到把自己的号房安顿好,顺便安置好脚炉手炉,汪孚林就坐了进去。朝廷为了表示对会试的重视,将专供宫廷的红罗炭也拨出不少来供应会试举子,这是多年以来的规矩,但说到底靠份例的那点是完全不够用的,所以有条件的总得额外带点,又或者贿赂一下巡场的差役,让人能多供应自己一点。汪孚林深谙其中黑洞,当然不会舍不得银子,待见张敬修那儿也有人勤加关照,他心知肚明这就是首辅长公子的特权,当然不会有任何不平衡。
此次会试虽不是张居正出题,可三场的考题四平八稳,倒也谈不上多难,汪孚林也没打算另辟蹊径,只按照临考前汪道昆的特意嘱咐,把字写好,文章写圆润。至于第一场四书题的破题,本就是他的强项,总算得心应手。
然而,相比应天府那乡试三场,此次应考春闱,最大的难处反而在于已经进了三月初却依旧骤寒的天气。尤其是晚上入睡更是折磨。就算是白天,也时不时会发生墨汁凝结,手脚冻僵发麻等等状况,甚至常常听到传出有人病倒的消息。
九天的春闱会试,完全是一场脑力和体力的大比拼。托隔壁首辅长公子的福,汪孚林竟然也得到了时常有人主动送热汤的待遇,当熬到九天离场的时候,他虽说形容憔悴,蓬头垢面,可总算是捱了过来。看到前头漫长的提着考篮扛着棉被等候出场的考生队伍,他也不急着出场,自顾自哼着小曲用草绳捆扎那丝棉被子,却发现张敬修没要那床棉被,正提着考篮站在自己身后。
“汪贤弟就这么轻松?”
“考都考完了,想再多也白搭,苦中作乐。”汪孚林见张敬修一脸患得患失的表情,不禁笑道,“别问我考得如何,那些考完了就背出文章四处求教的人,要我说最是无谓,人人说好,也及不上同考官主考官说好。反正我才十八,下一届再考也才二十一。想当初兵部汪侍郎考中进士被人称之为年轻才俊的时候,也已经二十四了,首辅大人则好像是二十三吧?反正我不贪心,中了最好,不中我就先做生意去。”
张敬修被汪孚林这轻松的口气给逗乐了,四周围的其他进士大多年长过二人,有的暗中嘀咕年轻真好,也有的咂舌于汪孚林随口提起朝中大佬的口气。当汪孚林和张敬修跟着漫长的人流,终于出了这座贡院时,两人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只不过,和盼着早日发榜的别人不同,汪孚林心里却思量着回家之后等待自己的犒劳品。
好像小北说过,会让厨子弄一只烤全羊,程乃轩也会过去,这一餐犒劳宴应该不会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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