歙县两溪南,及不上休宁一商山。这要是放在从前,休宁县令陈县尊听到这话,必定会觉得与有荣焉。毕竟,自己治下富庶,怎么也是一件有光彩的事。然而之前府衙那场激辩,这竟然被汪尚宁当成了赋税不公的借口,而他因为一时呆怔,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反驳,他带过去的那几个休宁乡宦也都不像是歙县和婺源那批人似的精通狡辩,尽管有几个讼棍助阵,最终还是从府城灰溜溜回来,其中细节一流传开来,民间就闹腾大发了。
陈县尊原本就是个没什么威望的好好先生,面对民间的喧嚣,再加上听说帅嘉谟风风光光衣锦还乡,他知道民怨沸腾,干脆称病暂时不管事了,把所有的事情都交托给了县丞代理,自己当撒手掌柜,打定主意再不掺和。然而,这一天他正斜倚在床头看书,和在一旁侍疾的小妾打情骂俏,却不想外间突然沸反盈天。尽管这几天躲事又或者说躲懒,但对于这样的情形,陈县尊还是颇为不满,立刻对同样皱眉的小妾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让他们消停点!”
那小妾白了自家老爷一眼,立刻起身扭动着腰肢去了,可没过多久,她就慌慌张张跑了回来,带着哭腔道:“老爷,不好了,一大帮蒙面人冲进县衙来了,见人就打,如今前头县衙根本就去不得了,就连咱们官廨的大门也被人看住了,不许一个人进出!”
陈县尊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哪里还顾得上装病,一下子撩开被子下床,趿拉了鞋子就想往外冲,却被小妾拦腰死死抱住:“老爷,这都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乱民,您可千万不能以身犯险……”
“妇道人家,你懂个屁,真要是休宁大乱,你家老爷前程就全都完了,到时候带着你喝西北风去?快放开,我得出去看看!”
然而,那小妾失魂落魄松了手,陈县尊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踉踉跄跄来到了官廨门口,瞧见那一堆黑布蒙脸只露出眼睛的家伙在门前虎视眈眈看着,发现自己出来时,更有人目露凶光,他那好不容易勉强提起来的胆气就全都飞到了爪哇国,一下子吓得坐倒在地。这时候,他就只听得其中一个蒙面人用沙哑的声音阴恻恻地说道:“陈县尊,咱们哥几个只是想占你这县衙几天,权当尝尝当县太爷的滋味,不想那你怎样,你老老实实待几天,否则别怪不客气!”
陈县尊只觉得头皮发麻,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他方才结结巴巴地问道:“占据县衙是大罪,你们……你们就不怕朝廷派天兵降罪?”
“要是怕,咱们就不来了!你们休宁得意了这么久,害得我们歙县民不聊生,这次也该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兄弟们,关门,别让这狗官出来!”
听到这一声响亮的应和,眼睁睁看着几个黑布蒙脸的汉子蜂拥上来,将官廨大门给关上,随即竟仿佛在外头门环上加了锁链铁锁,陈县尊只觉得双脚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虽说听那外头人的口气,好像是从歙县来休宁找碴闹事的,可陈县尊又不是笨蛋,人家歙县现在大获全胜,夏税丝绢均平之事眼看就能够施行,正在兴高采烈的时候,怎会跑到休宁来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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