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早一天就定好的,再加上张居正那整饬学政疏的效应,反正今天偌大的明伦堂里满满当当都是秀才,足有好几百,在这闷热的天气里着实是一个莫大的挑战,其中甚至有不少白头老生员。即便不少秀才对于汪孚林那年纪轻轻就是上官非常羡慕嫉妒恨,可也只能老老实实坐在下头一动不动。
毕竟,尽管汪孚林并非提督学校的提学大宗师,可就凭巡按御史这四个字,对提学大宗师的影响也非同小可。
虽说巡视一县就不能少得了巡视学校这一茬,可汪孚林也知道广州的天气,早早就让人烧好了解暑的凉茶分发,因此他针对张居正的整饬学政疏即兴发挥讲了两刻钟,接下来就是抽查考较,这一环节登时弄得好些人心惊肉跳。好在汪孚林仿佛是听进去了县学张教谕的暗示,点的全都是本县很有才华的几个秀才,倒让下头生怕抽查自己的秀才们如释重负。好容易今天这一场巡视学校就要结束的时候,汪孚林突然开口问道:“本县现在有多少个廪生?”
这本来是一个不大难回答的问题,然而,张教谕的脸色却剧烈变化了一下:“廪生四十,这是国初的制度,本县学宫自然也是遵照祖制。说起来,去年年中的道试,本县总共才取中了三名生员,都是附生。”
汪孚林不过是随口一问,原本并不期待有什么不一样的回答,但听到总共才取了三个秀才,他的脸色仍是瞬间一僵。此时他正是从明伦堂往学宫大门走,却不由得回头看了张教谕一眼,直到确信对方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他方才拧紧了眉头。这时候,亲自送他的张教谕又压低了声音说:“大人,前任歙县学宫冯教谕,和我乃是同乡,曾经对我提到过大人天纵之才,仗义厚道,最是年轻才俊。”
这么巧,这家伙和当初的歙县冯教谕是同乡?
即便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汪孚林当然不会忘了自己还是秀才的时候,管理偌大一个歙县学宫的教谕冯师爷。这位冯师爷虽说头一次见面就不分青红皂白训了他一顿,但在趋利避害之外,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厚道的人。而且,叶大炮在歙县清理那些骗子棍徒,又是冯教谕接下了写《杜骗新书》的差事,请了叶大炮写序,印发的第一卷在徽州府乃至南直隶很多府县流传,确实非常有助于防止欺诈案件。
只不过等到他高中进士回乡“养病”之后,冯教谕已经离任了,这《杜骗新书》也就暂时成了太监断头书。如今在他乡遇到故知的老乡,张教谕又显然话里有话,汪孚林就微微笑了笑,随即点点头道:“冯老师当年在歙县帮过我很大的忙,还请张教谕回头代致问候。说起来我还想让他操刀,把杜骗新书继续写下去,过一阵子倒要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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