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愿捐饷这个名头听着很不错,但诸位可曾听说,之前我在家乡养病的时候,休宁就曾经因为一府六县的夏税丝绢纠纷,闹出过一场沸沸扬扬的强捐笑话。”
汪孚林岔开话题之后,便三言两语说了此事前因后果。他见黄七老爷颇有些尴尬,而其他商人则是面面相觑了起来,就似笑非笑地说道:“而且,各位就不怕一次捐饷之后,又会有下一次?说一句不好听的,从前知道你们家财万贯是一回事,现在别人看到你们眼睛眨都不眨就拿出这么多钱,那又是另一回事。”
莫非是因为他们之前送的礼物太过丰厚值钱,于是汪孚林这才投桃报李?
这是大多数人心中生出的念头,当然,也有少数人敏锐地察觉到,年纪轻轻便已然踏上仕途,分明前途正好的汪孚林会因为同样出身商贾之家,而对他们如此关照厚爱。当下黄七老爷依旧当了众人的代表,这次却是深深躬身一揖。
“还请汪爷指点迷津。”
“葡萄牙人每年停泊在濠镜的船有多少?丈抽的时候,官吏如何偷漏?而带货出口时,可曾真正按照货值十中税一?每年官府发给你们的澳票,有多少是照实收取的,有多少你们是推搪说收不齐的?而还有多少货物,那是根本就从澳票之外走货的?”
汪孚林连续五个反问过后,见商人们大多神色镇定,只有冯三爷这样年轻少历练的回避自己的审视,他知道这些都是老油子,并不指望单凭这几句话就能使人慑服:“我想各位想来都能够了然,士农工商,商者最下,哪怕如今朝廷官员当中,颇有出自商贾之家的,但也有一如既往视之商贾为贱业者。议事局的名头报上去,如若是朝中某些人反应强烈,变成濠镜设县,又或者市舶司撤回广州府,却派出税关太监,或者户部直接派主事进驻濠镜,那就得不偿失了。各位刚刚有人提到军费,眼下两广正是用兵之际,军费乃是重中之重,此事方才有可能尽快定下。”
说到这里,他就直接站起身来:“好了,今日我言尽于此,还请各位回去斟酌,我要先往肇庆府见凌制台,就先失陪了。对了,我之前去香山学宫的时候,虽见外墙宛然,然则文庙已经多年未曾重修,今次于香山县衙得濠镜诸多豪商慷慨捐资,还请顾县令和张教谕主持此事,重修文庙,如有多余,就连明伦堂也一块修一修,再有多,就拿去修广州府学。诸位身在商途,却关心教化,正是商家楷模。”
见汪孚林起身来到今日负责书记的陈炳昌那儿,拿起一张单子,而后走到自己面前递了过来,顾敬有些愕然地接过一看,发现赫然是今日礼单,他登时恍然大悟,连忙站起恭恭敬敬地答道:“下官一定精挑细选工匠好好修缮学宫。”他当然不会问这些实物怎么变成钱,这种事情要还是得汪孚林教,他这个县令就不用当了。而文庙学宫这么整体一修,他这政绩总算能够上个台阶了,再跟着汪孚林努力一把,说不定将来也有进名宦祠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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