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涛拍岸,风帆渐远,眼看那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白艚单桅船最终成了海面上的一个小黑点,汪孚林这才转过身来。
徐秀才看着这一幕,心里可谓是惊涛骇浪,暗想自己的这位新雇主简直异想天开不说,就连身边的朋友也如此胆大包天!跟着一个显然杀人无数的海盗,去招抚另外一群在粤闽沿海最最赫赫有名的海盗,这帮人把自己当成谁了?自从当年汪直徐海被人说降之后却反而挨了一刀,沿海那些海盗有几个还敢投降,就算真的是低下脑袋服膺,也很快就复叛了。所以,去当说客那简直是最最高危险的!
最最要命的是,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家乡何处,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每次一问,那个小少年秀才就顾左右而言他,哪怕他旁敲侧击,提醒其防人之心不可无,那小秀才也权当耳边风,直叫他又气又恨。他当然也想抽身离去,可怀里还揣着之前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预先给的银子十两,再者人家那样隐秘的事情都被他知道了,他还走得了吗?
回广州之前,汪孚林担心付雄会耍花招,再加上付老头等人捏在手中也是人质,因此回到之前在新安城里曾经住过的客栈,正好小北派来人报说潘大老爷已经抵达,他便顺便让人把付老头等人和细仔一块先悄悄护送回广州,先安置在小北这边。
回程路上,徐秀才到底心里没底,撇了陈炳昌这年纪轻轻嘴却紧的,试图在其他几个随从那儿问点话。可几天下来,他没有打探到半点对方的底细,自己的底细却几乎被人掏了个干净——除却他仅有的底线,当年那桩丑事之外。满心惴惴然的他根本没注意路途,直到最终发现又是走在十八甫,恰是在之前自己跟着碧竹离家之后,住宿过的那家客栈附近,他方才惊觉过来。
抛开那些顾虑,策马上前和汪孚林并行,只控制着稍稍落后半个马身,他直截了当地把心中疑问给掏了出来:“公子,我如今已经收了聘银,却还不知道公子名讳等等,不知可否赐告?”
之前看徐秀才上蹿下跳打听自己的事情,汪孚林觉得挺有趣,再加上其他人全都默契地守口如瓶,他就听之任之了。可这时候既然徐秀才终于问到了自己面前,他也就没打算再瞒下去。可眼下到了预先设定的另外一个地点,他当然得等到戏演完再说,于是,他就往那边某处院子的大门望去,果然,就在这时候,门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徐丹旺?哟,这是骑着高头大马,居然又抖起来了?”
徐秀才本来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汪孚林的回答上,被这一声突然叫回了魂,他只一瞥,瞳孔就猛然间剧烈收缩。打心底里说,他很想就这么若无其事,装作不知道那人叫的是自己,然后与这个家伙擦肩而过,可是,他终究还是失望了。因为不但汪孚林停了下来,其余几个随从也往声音来处望去。此时此刻,纵使他心头再有不甘,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悲惨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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