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汪孚林颔首答礼,算是和黄七老爷打了个招呼之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黄七老爷身边的另一个人身上,甚至还非常一本正经地拱手作揖道:“冯老师。”
这老师两个字一出口,别说是黄七老爷大吃一惊,就连郭亥阳等潮州本地官员亦觉得意外。不但他们如此,就连冯师爷本人也有些措手不及,心中暗想,我虽说当过歙县学宫的教谕,可你当初还是秀才的时候,顶多是来县学点个卯,紫阳书院里可是一天课都没上过,从前称呼一声冯师爷,那自然没有问题,怎么今天就突然变成冯老师了?真正要算起来,如今内阁次辅吕调阳,上一科会试主考官,那才应该算是你的老师吧?
心里这么想,冯师爷去搀扶的动作也挺快,可还不等他开口否认,却又被汪孚林抢在了前头。
“当初在歙县学宫时,曾经受过老师不少教诲,之前过潮州府时,我也只来得及匆匆拜访过一次,如今再来,却还要劳烦老师在这潮味楼为我订席,实在有些不恭。”
黄七老爷登时忍不住好好端详了一番冯师爷。之前冯师爷匆匆带人赶来,说是要订一个包厢和三桌席面的时候,他还以官府迎接巡按御史汪孚林为借口搪塞,谁知道对方直接就说是帮汪孚林定的。幸好他狐疑归狐疑,却还抱着也许是真的这种想法,没把人给撵走,而是留下和自己一同迎候,否则岂不是要铸成大错?看不出来啊,这么一个只当过教谕,顶多只能算是小富即安的人物,竟然能让汪孚林叫一声老师!
而汪孚林见冯师爷明显有些发懵,当下便对郭亥阳等人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下,冯师爷过去担任过歙县教谕的经历,甚至还着重点出对方曾写过一卷《杜骗新书》,继而就笑道:“上次我因为事情机密,经过潮州府时,便留了人在冯老师家中,负责与广州察院之间的联系,所以这次再来,想到的还是冯老师,便拜托了他来此订席面,也好向诸位赔个不是。之前并非过门而不入,而是实在不敢走漏任何一点风声。”
郭亥阳这会儿是恨死了刚刚话里带刺的贺子岳,心想要不是你,就算汪孚林早有准备让人订了席面,那也有办法糊弄过去,怎会像现在这样尴尬?于是,他打了个哈哈,立刻摆出了要多诚恳有多诚恳的表情:“汪巡按言重了,你之前重任在身,又把事情办得那样漂亮,咱们这些潮州府的官员只会感激你为潮州百姓除害,哪里会有什么挑剔?这赔罪两个字还请千万收起来。都说地主之谊,我等既然是本地官员,又怎能让远道而来的你破费?”
冯师爷之前没资格和这些潮州官员一起去城门口迎候汪孚林,所以听到汪孚林和郭亥阳这一番对话,他才算是明白两拨人究竟争的是什么。当初在歙县当教谕的时候,叶钧耀对他颇为信赖,后来他任满之后,叶钧耀调去京师,他自己也因为只是举人,故乡太远,无意继续漂泊在外为官,这才选择了回乡,放弃了官途,但这不意味着他缺乏智慧。此时此刻,他看到汪孚林有些犹豫地看向了自己,他终于明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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