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王继光自己,走在都察院中,他都仿佛觉得自己是目光的焦点,可无论是那些善意的还是恶意的眼神,他此时都觉得非常陶醉,哪怕一进院子,郑有贵就匆匆上前,说了一句“掌道老爷召见”的时候,他也没有半点畏怯,反而大义凛然挺起胸膛径直走进了那间掌道直房。
“王子善,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山东黄县人,对吧?”
王继光没想到汪孚林一开口不是质问其他的,而竟然是问自己的籍贯,一时间不由愣了一愣,方才应了一声是。
“你是黄县人,去年考中的举人,今年考中的进士,算得上是京报连登黄甲,据我所知,你并未出外游学,足迹从未到过东南,也从来没有去过南京。”汪孚林的声音很不小,他很清楚,这会儿在外头听壁角的肯定大有人在,因此索性让他们听一个清楚。见王继光登时面色大变,却是死咬着牙还不说话,他便冷笑道,“所以我倒是很好奇,你那奏疏上罗列的南京守备太监孟芳的劣迹一条接一条,究竟是从哪里得知的?”
王继光哪敢承认是自己之前偷入汪孚林直房,从那张纸上看见的,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坚持到底:“都察院监察御史上书弹劾人,却没有规章,要人直陈他是从哪得到的线索吧?掌道大人不觉得此言唐突?”
“确实突兀,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好奇而已。”汪孚林微微一笑,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嘲讽,“你身为试职御史,这么快就上了第一份弹章,走在了你们五个人当中的前列,如今更是名噪京华,可喜可贺。只不过,我今天问你,确实纯粹好奇,可若是有别人问你的时候,你再用这种都察院规章搪塞,恐怕就糊弄不过去了。我只希望王侍御你能够把这份理直气壮一直坚持下去。要知道,风骨这玩意,一旦折腰,就什么都没了!”
既然早就下定决心,王继光干脆只当没听出汪孚林这前后两个称呼问题的差别,也没听出这露骨的讥嘲,拱了拱手后就**地转身出屋,正好看到门前窗角那一个个慌忙躲闪的身影。这时候,他立刻意识到,刚刚汪孚林对自己说的话会以最快的速度散布开来。虽说他确实找不出理由来解释自己怎么会知道孟芳那点事,可他既然在汪孚林面前都死硬到底了,别人难不成还能逼问他不成?
他就说这些罪状都是自己打探到的!
带着一夜成名的喜悦,以及独揽责任的不安,当王继光踏入自己和汪言臣一间的直房时,虽说对方一如既往微微颔首后,继续伏案做自己的事,但他还是有一种错觉,仿佛对方那淡淡的表情之下,藏着几分讽刺。如坐针毡的他只觉得在屋子里再也坐不下去了,没多久就干脆收起了纸笔出屋去,可才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汪言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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