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是一种胆小者的畏惧。
亦非是一种不成熟者的叛逆。
这只是单纯地依赖于自身最原始的感知,基于自身对于危险的感知,本能地作出的反应而已。
一个没有安全感和归属感的家,对于洛天书来说,甚至还不如外面酒店来得有温度。
阳乃曾经问过他,以前为什么不去当面质问自己的父亲关于母亲的事情。
当时洛天书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告诉她,以前的自己或许有这某种考虑,所以并没有选择那么做。
但是实际上,只有洛天书自己知道,这个是天大的谎言,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在阳乃面前保存那些无聊的自尊而已。
哪怕是面对阳乃,他也有不想表现出来的一面。
即便是难看的挣扎,丑陋的本心,扭曲的性格,将这些污秽的东西展露在她的面前,洛天书并没有觉得什么羞耻的。
因为他们是一样的。
相信着她的他,必然也会被她相信着。
这是无需言语的默契,仿佛天生便存在着的誓约。
但是就算是如此,有一点,唯独有一点,他不愿,不想,也不能展现在阳乃的面前。
那就是自己的懦弱。
那个人,自己的父亲,洛家的家主,洛今言。
那是在洛天书没有畏惧,不知轻重,凭着一颗本心为所欲为的年纪,唯一不敢直视的存在。
并非他有多么的严苛,亦非他有多么的难以交流,自然也不会是他有多么的可怕。
纯粹只是,在那个所有人都用着有色目光看待自己的世界里,只有这个人不会这么做,他甚至不会看自己,因为每一次对上那道深邃的目光时,洛天书感到并不是被温暖包围的慈爱。
而是一种被看透的冰冷。
这是字面意义上的看透。
洛天书无数次觉得他的父亲并不是在看着他,而是透过他看到了其他的某个人,留给他的只不过是那视线划过遗留下的痕迹。
一个没有温度的问候罢了。
他无法从那种视线的阴影中逃离,不论怎么做都是一样的,自己的勇气也好,决心也好,在那双眼睛面前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己的喜悦也好,悲伤也好,在那个微笑的注视下都会变得一文不值。
洛天书感觉自己待在那个人的面前就像是一个毫无自我的人偶,这样的感觉令他恐惧,同时也令他愤怒。
但是无论他怎样地反抗,都无法对这个人造成任何的影响。
洛天书觉得自己的父亲给他的感觉像是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但可惜这座山带给他的感觉却不是令人安心的可靠,而是让人无法抵抗的沉重。
曾经的他觉得这是因为自己的不成熟,是因为自己的年龄还小,可是随着时间的脚步不停向前,他从只会在家里恶作剧的小鬼,成长到了敢在外面肆无忌惮的纨绔。
可是到了面对那个人的时候,他还是什么都做不到,似乎依然还是曾经的那个样子。
他在感到害怕,感到无力的同时,也感到了厌烦。
既然在他的面前无法逃离,那就离开他好了。
那是他第一次选择了逃避。
即使他知道这么做的结果可能是一辈子都要生活在那个人阴影之下,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洛天书用了最简单的办法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他逃离了父亲的身边,逃得远远的,从最开始心理层面上的疏离,到了最后物理意义上的疏离。
直到现在,他心中还有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
明明当初好不容易地逃离了那个人的身边,现在居然会去试图回到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