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傍晚,忽然来了个伙计,敲门进来,恭恭敬敬地道:
“这位将军,我家主人在酒店里摆了一桌酒席,请将军前去做客。”
李鬼心中大体有数,却还是问道:“你家主人又是哪个?”
那伙计躬身回道:
“回将军,我家主人乃是此间安平寨管营相公的小公子,姓施名讳一个单字‘恩’的便是。”
“日间将军吃酒的那家酒店,便是我家主人所有。”
“我家主人自来便爱结交英雄好汉,今得知将军从此路过,便想要拜识尊颜,又恐贸然前来,惹将军不快,因此差小人来请。”
李鬼来此本来便有结交地伏星的意思,当下应承下来,换了身衣服,跟着伙计出了门,又往日间的酒店行去。
远远地,便见到一人站在酒店门前,正自叉手肃立。
这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白净面皮,三柳髭须,身上穿着一领青纱上盖,把一条白绢搭膊络着手,身后一群伙计陪着,想必便是金眼彪施恩了。
见到伙计领着一个大汉过来,施恩上前几步,一躬到地,口中叫道:
“将军驾临此处,让小人这酒店蓬荜生辉。”
李鬼上前将其双手扶起,也笑道:
“大家江湖相见,都是缘分,一块喝酒耍子,说甚蓬荜生辉?”
两人客套几句,把臂入内,找了个位置坐了,后厨把酒菜流水般送了上来。
施恩先把酒杯满上,举杯致歉道:
“之前将军在酒店未曾尽兴,是小弟的不是,今夜特请来将军,聊表歉意,还请将军勿怪。”
李鬼随后拿了个饭碗过来,把酒坛拎起,将碗倒满,然后和施恩的酒杯轻轻一碰,一饮而尽,口中说道:
“白日里的事,本来便是我那伴当手欠,须怪不得别人,尔又何必道歉?”
施恩急忙也把酒杯换成大碗,却被李鬼拦住,道:
“某自酒量大,喜用碗喝,尔却不须如此。”
“朋友交情,又不是在酒上,多喝少喝,只看自家酒量,不必勉强。”
施恩却道:“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小人今日见到将军,喜不自胜,也想多喝一些。”
李鬼遂不再拦,任由施恩换了大碗。
两人都有意结交彼此,场面和谐,宾主尽欢。
然则七八碗酒水下肚之后,施恩面上却露出了难色。
他的酒量一般,已然喝不下去了。
李鬼看出来了,便劝他换成小杯,施恩只是不肯。
眼见于此,李鬼便放慢了喝酒的速度,改吃起菜来。
施恩缓了一下后,又倒了一碗,双手捧起,道:“我与将军一见如故,不知可否高攀一二,与将军做个朋友?”
李鬼哈哈一笑,假意嗔道:
“这话又何必再问?”
“某可不与陌生人同桌饮酒!”
“若是小管营不嫌弃,咱们不妨兄弟相称。”
施恩登时喜形于色,一口将酒闷了下去,放下酒碗,起身纳头便拜。
“小弟施恩,见过哥哥。”
眼见又收下一员星宿,李鬼也喜不自禁,伸手将施恩扶起,手拉着手并肩坐下,口中笑道:
“好叫兄弟得知,哥哥名叫李鬼,却不是什么将军,而是沂州的大贼,朝廷的钦犯。”
这话一出口,李鬼顿时觉得施恩的身体一下僵硬了起来。
“哥哥真会说笑。”施恩强笑道。
李鬼心中不悦,放开了手,淡淡地道: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某乃榆山寨的寨主,天杀星李鬼是也。”
“兄弟若是嫌弃,某也不便高攀,咱们今日便当不曾见过。”
施恩一个激灵,双手连摆,慌忙解释道:“哥哥莫要误会,小人只是一时吃惊罢了,却别无他意。”
耳听施恩把“小弟”又换回了“小人”,李鬼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吃酒。
这次三五碗下去之后,不消李鬼劝说,施恩便以不胜酒力为名换了小杯。
李鬼也不说什么,但原本的热情便淡了下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聊着,场面慢慢便尴尬了起来。
等到酒足饭饱之后,李鬼起身告辞,施恩送出门外,口中兀自歉意连连。
“今日小人着实是不胜酒力,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将军……呃,还请英雄海涵。”
李鬼摆摆手,淡淡地道:
“大家不是一路人,便不必强求厮混在一起,也说不上什么得罪。”
“今日萍水相逢,明日各奔东西,你我彼此不负不欠,便做个过客就是。”
施恩如何肯信,生怕得罪了这过境强人,口中一个劲地道:
“英雄宽宏,小人不能不做表示。”
“明日里英雄启程之前,小人必有大礼奉上,一定让英雄满意。”
“那也不必。”李鬼甩下一句后,便大步走开,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