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麦也准备去见他的父母,临到女友上门拜访前几天,盛赞才第一次向父母报告小麦的情况,没想到他的父亲断然拒绝,命令儿子和小麦分手——这是命令,而不是请求或希望,理由是对方家庭不适合。
真是很可笑,因为她是警察的女儿,母亲早逝由父亲带大的女孩,配不上男友家的身份?都二十一世纪了!何况外科医生收入不匪,小麦也在外资企业上班,两个人完全可以独立生活,小麦可是毫不介意租房子“裸婚”的。
可是,男友从没忤逆过父亲的意志,向来只有服从父命。
盛赞提出了分手。
小麦哭了,但只哭了一分钟,就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不是为分手而哭,而是因为她喜欢的男人,居然完全听从父母旨意,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是什么位置?也许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为讨好父母而存在的儿媳妇罢了。
父亲的葬礼即将开始,她知道那个男人不可能来的,她也从没奢望过。但是,她想让他知道这件事,就像以前躲在他怀里哭那样,让他分担自己的悲伤,无论他有没有这种感觉。
葬礼开始了,并没有通常听到的哀乐,而是用小麦从“魔女区”里买到的光盘,播放那部名为《幻觉》的东德电视剧主题曲——没人在葬礼上听到过这首歌。
追悼会结束以后,看着父亲的遗体被远远推走,小麦痴痴地站在原地,就像没有灵魂的木头人,跟各位领导握手告别。
这时,走来一对三十多岁的男女——被父亲救起的那个男孩的父母,在握手致哀的同时,悄悄塞给她一张支票,上面的数字似是“伍拾万元整”。
小麦把支票扔还给他们,头也不回地逃出大厅,却正好碰上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钱灵?”
葬礼的过程中,钱灵隐藏在最后一排,一直都没被小麦发现。这位中学时代的死党,难得穿了一套黑衣,仍旧掩不住浑身的性感。高中同学常私下评论她俩:钱灵是三月争奇斗艳的桃花,小麦是六月荡漾在水面的荷花。桃花总是抢先开得满园芬芳,荷花则是静静等待采藕人儿——其实,钱灵最爱梅花,小麦最爱却是樱花。无论如何,依然钱灵怒放在先,小麦绽开在后。
“谢谢你的推荐。”她挽起钱灵的胳膊,耳语道,“‘魔女区’太厉害拉!”
钱灵却没有回答,脸色竟比大哭过的小麦更差。
“怎么了?”小麦盯着她的眼睛,“遇到什么事?”
“对不起,我要走了!”钱灵挣脱小麦挽着她的手,“不要再去那家淘宝店了。”
“魔女区?”
钱灵严肃地皱起眉毛,告诫道:“是,永远不要去再去!答应我!”
“为什么?”
“不需要理由。”
说罢,钱灵转身离开,坐进新买的小车里,飞速发动着离开了殡仪馆。
幸好有父亲生前的警察同事们帮忙,作为逝者独生女,田小麦为参加葬礼的亲朋好友们,安排了本地传统的晚餐。她像个只会握手和点头的木头人,不停感谢留下来的每个人。忙到最后,她从一堆警察中走出来,却发现自己再也流不出眼泪了。
子夜,小麦回到无生气的家里,看着墙上黑白遗像,确信自己从此将孤苦伶仃。她再次走进父亲的房间,是该彻底收拾一番?还是永远保持原样?就像摊在桌上的36本工作笔记。
细长冰冷的手指,在那些旧本子上划来划去,最后停在1995年的封面上。
打开这本翻得最烂的工作笔记,仿佛还能闻到父亲残留的烟味,看到那张写着“凶手是恶鬼?”的书签。
后面一页,是父亲潦草的字迹——
1995年8月8日,凌晨,局里。
南明路凶杀案。
少年,唯一的目击者,他说话了。
凶手是一只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