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扔了笤帚坐在门槛上喘气,喘了好半晌,纳闷道:“怎么一下都没打着呢?”
他倒是不知道,木兰七八岁就不会挨打了,不是花母不想打她,而是她会跑会躲了,许多人打架都是王八拳对着抡,挨打了才会被动反击,木兰则是会观察对面的举动,自己提前做出反应。
这一年,大家过得都不快活。
天气好的时候,木兰去了一趟林子,砍了些木柴堆满一面墙,等到木柴晒干,雪也飘起来了,花宝儿和花小妹都守着灶台,看木兰轻轻松松地劈柴,每劈一块柴,小姐弟就一起哇上一声,仿佛木兰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花父和花母坐在不远处,这老两口已经认了命,左右能给花宝儿留下半个家业,儿子没长成之前,家里也确实需要一根顶梁柱。
木兰家院子里飘起雪花,一家人围着灶台取暖的时候,卫青忙完了军中杂务,才准备启程返回长安,和他同行的还有萧载。
萧载跟卫青不熟,他祖上是开国的权贵,酂侯萧何的苗裔,不过皇帝都传了数代,萧载是次子的次子的次子……总之是万年的萧老二,爵位与他无缘,这么个厉害祖上对他唯一的荫蔽,就是少时开蒙,少年学成的大小篆文和隶书,还有家族世代传承下来的许多书籍都对他开放。
至于谋官谋事,别开玩笑了,亲戚靠得住,犹如猪上树,好差事都是主支嫡系抢破头的,轮到他都是苦活累活,他自己先是找了地方上的小官做,后来做不下去了,没前途。
据他判断,天子想锤匈奴久矣,他跳上天子这艘大船,来日未必不能靠军功封爵。
和大多数人为李广叹息,对卫青大加批判不同,萧载觉得卫青必有前程,一个在外带兵的武将最重要的就是天子的信任,卫青本身是外戚,又受天子看重,自身也有能为,这样的人迟早要一飞冲天。
雏凤初啼,必有百鸟噤声,卫青占尽风光,必要有人失意,只不过那个人正好是为大汉立下累累苦功的李广罢了。
萧载因为军中收留被匈奴掠去的妇人一事,对卫青观望许久,直到这次卫青留下处理军中剩余事务,将那些妇人妥善安置了下来,萧载才踏实了,踏实的同时就开始着手准备自荐。
“唉,可惜了我的木兰兄弟不在。”
萧载叹了口气,亲兵是日夜伺候在主将身边的,这是最亲近的人,要是木兰还在的话,通过她带一两句话是最方便不过的了。
不过萧载也知道,一个征发兵是待不长久的,也不知道卫青怎么回事,他亲兵齐备,却还非从军队里提溜出个小兵来带在身边。
萧载忽然想起长安的那些传闻来了,然后想了想木兰那张稚嫩秀气的小脸,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去投一个将军做个幕僚的事,不会殃及他的屁股吧?不是萧载自夸,他感觉自己可比那晒得黢黑的小木兰娇嫩一些啊。
投靠这种事,往往是比较私密的,有别人在场,这表忠心就容易放不开,可两人独处,萧载觉得自己很危险,他思考了许久,终于敲定了一个特殊的时间段。
是夜,卫青起夜。
馆驿是提前清理打扫过的,这会儿冬日里也没什么异味,卫青放水放到一半,外头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卫将军,卫将军是你吗?”
水声忽然停止,停顿片刻,卫青扭头看向门口,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是萧载。
萧载低声道:“萧某不才,久慕将军之名,愿投将军门下为一幕僚。”
卫青:“……为何夜半来投?”
萧载干笑了两声,卫青实在不想在这个情况下继续了,他整衣向外走,不料萧载也向后退,始终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片刻后萧载在正堂阐述了自己的理念和想法,他认为汉匈之间必有国战,跟着卫青好出头,卫青对萧载的才华是有数的,唯一忧虑的是他贵族的出身。萧载提及这事时却不以为然,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萧何本身如何风光,也管不了几代后的子孙,空守着先祖名头等着天子垂恩,才是最傻的事。
卫青颇为欣赏萧载,思考许久答应下来,萧载很自信,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录用,只是有些怕多付出了什么,和卫青又说了会儿话,极为刻意地提起了他远在长安的未婚妻。
卫青:“……夜深了,二郎还不去睡吗?”
他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丝幽怨,萧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告退。
等他走了,卫青忽然极不庄严地向外头瞄了几眼,然后直奔茅厕,一边放水,一边长出一口气。
夜半茅厕堵主公,萧二郎,真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