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进来吧。”赵都安略思忖,决定见一见。
……
俄顷,堂外先传来故作爽朗的笑声。
而后,穿绸缎衫,颈后斜插一柄折扇,约莫二十五六,矮小瘦削,小眼睛滴溜溜转的秦俅才哈哈大笑闯进门来。
分明也是文人打扮,却好似因衣裳肥大,给他穿出猥琐意味。
“赵兄呦!可把俅儿想死了……”
秦俅甫一踏入,笑容转为哭音,近乎连滚带爬扑到近前,拽住他的手不撒开。
一把鼻涕一把泪,表情转换之夸张虚伪,京圈无出其右者。
赵都安嫌弃地抽回手,谄媚的人他见多了,但堪称恶心的只这一个:
“哦?既想见我,怎么多日不见你?”
秦俅哭丧着脸,懊恼地啪啪先扇了自己两巴掌,力道颇大,才道:
“前段俺跌了跤,在家中养伤,不知兄长您糟了奸人陷害,等伤养好了出来,才知短短时日,竟出了这么多大事,兄长更立下大功……俅儿若早知道,便舍得这条腿废了,也要提早出来,为哥哥正名!好在吉人自有天相。”
继而又目露阴狠:
“那张家兄弟,我早看不顺眼,只忌惮他家长辈,不好动手。如今树倒猢狲散,俅儿早盯紧了他家女眷,若哥哥要享用,包在我身上!”
赵都安神色骤冷:“女眷?”
竭力讨好逢迎的秦俅没成想拍到马腿上,愣了下,才想起赵都安痴心女帝,对其他女子不屑一顾。
且不久前,赵家女眷也险被欺辱……
顿时又“啪”、“啪”狠狠甩了自己两巴掌,脸颊红肿隆起,告罪道:“俅儿想差了,请兄长责罚!”
赵都安似笑非笑:
“我可没你这般不懂事的贤弟,既是告罪,又是恭贺,怎么两手空空登门?”
娘希匹……不就是要好处?
秦俅心中暗骂,脸上谦卑谄媚:
“带了,带了。”
说着,在怀中摸索出一张皱巴巴五百两银票,借花献佛:
“裴五郎那厮在桧柏园欠您的银子,先还三百两,我凑了个整,给哥哥买酒喝。”
赵都安盯着银票,瞳孔骤然收缩!
已渐趋模糊的记忆,应激浮现。
裴五郎……桧柏园……银票……欠条……
他终于记起,自己卧房里,钱匣中银两的去向了!
经过并不复杂:
原主前两月,给秦俅带去了某个私宅“赌场”玩乐,赌场位于城北,名为桧柏园。
值得一提的是,在大虞,赌博是被《大虞律》严厉禁制的,早在开国时,大虞太祖便制定严苛律法。
对赌博游戏予以打击,甚至在京城“白石桥”以北,建造了一座道逍楼。
凡不务本业,逐末博弈,局戏之人,悉数囚在楼中,美其名曰“逍遥牢”。
官员若赌,文官革职为民,武官非但革职,还要“随舍余食粮差操”,翻译过来,便是自带干粮去服差役……
屡教不改者,甚至有断手之刑。
时至今日,律法执行虽已远不及开国之初,各地赌博之风蔓延,但在京城天子眼皮底下,仍是见不得光的事。
所以,赌场极隐蔽,多藏于私宅。
赵都安在桧柏园遇到不少纨绔子弟。
其中一个,便是刑部裴侍郎的第五子,吕梁正妻的亲弟弟,裴五郎!
而后,赵都安沉醉博戏无法自拔,将积蓄大半都输了进去,还有部分,挪借给了“赌友”裴五郎。
并立下借据。
秦俅作为“担保人”。
“怪不得……我贪了那么久的钱,突然消失了……”
赵都安心情复杂,既失落又惊喜。
失落的是,输掉的钱,想必拿不回了。
惊喜则是……他已想起,裴五郎的欠条,就藏在他书房的夹层里。
“大虞禁赌,倘若将裴五郎赌博的证据递给都察院,裴侍郎也保不住亲儿子……”
“从裴侍郎肯为女儿择婿,干涉科举,可见这位侍郎大人极在乎亲情……”
“这样一来,我手里就捏住了他的一个小把柄……当然,只凭借这个,不可能动摇裴侍郎的位置,若撕破脸,对方大不了放弃掉儿子……
玩政治的,就没有心慈手软之辈……”
“但倘若我能将这个‘小把柄’利用得当,或许能发挥出巨大价值。”
这一刻,芸夕提供的情报,以及秦俅递来的证据,彼此拼凑,在赵都安脑海中,形成了一个略冒险,但隐约可行的方案——
扳倒裴侍郎计划,成!
“赵兄?”
秦俅双手捧着银票,见赵都安脸色阴晴不定,不由惴惴不安,小心呼唤。
下一秒,便见赵都安脸上绽放笑容,将银票揣入怀中,搂过秦俅的肩膀,哈哈笑道:
“你可真是我的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