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正视着我昂然道:“都自称本座了,难道还是好东西?”随即一把拉住挡在我面前的小豁牙,抱抱拳,“我二人乃松云山玄广派弟子,我师弟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阁下。阁下若想责罚,便冲着我来。”
我问:“为什么要来抓熊?”
小豁牙抽抽鼻子:“要成为在册弟子,都得先抓山上的精怪,带着修炼。熊好,大,能打。”
我再问:“打什么?”
少年抢先答:“自然是除魔卫道!”
小豁牙挺着胸脯:“除魔卫道,是为了成大道,成仙。”
也是为了成仙?如今的凡世,貌似挺时兴这样修道。
少年甚有眼色,见我没回话,又拉扯小豁牙道:“阁下若无他事,小道就带师弟先回去了。”
我本不想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凭白置气,让这两个小道士走了便罢,但那小豁牙竟没被少年拉动,转头看着我:“师兄,可他是我的妖怪了。”
少年脖子都红了,用力扯他:“妖个什么怪?你怎么能收他,赶紧回去!”
小豁牙又瘪瘪嘴:“我灵符用掉了,抓不了熊了,只有他。”
少年一脸气急败坏,连连跺脚:“你,你!”
我一弹手指,两道玄光在两个小道士脑门上一抹。
“今日之地,尔等不曾来过。所见所闻,都不曾有过。”
少年和小豁牙两眼直直,一起点头。
我抬抬手:“回去吧。”
少年牵起小豁牙,僵僵乘剑离去。
等飞过几十里地后,他们便会醒转,什么都不记得。惦记着修仙的人或物,本座真的不想沾了。大家不是一条道上的。没必要再有交集。
结果,第二天,那个小豁牙又出现在这个山头上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
人间竟然能有真么厉害的孩子,我的洗心术起不了作用?
我谨慎地以石头的姿态沉默着。
小豁牙在山坡上来回走,打圈儿,突然一头扎到我身边,抽抽搭搭哭起来。
我继续谨慎地沉默,小豁牙靠着我坐到地上,耷着脑袋,哭得一把一把的,鼻涕蹭在我身上,腌臜得不行。
他一边哭,一边呜噜,貌似是“……找不到了呜呜呜……入不了册了呜呜呜……”
我明白了,因为我洗了他的记忆,他那张唯一的,貌似很重要的符怎么没有的,他自然也记不起来了,模糊想着在这一带,就跑来找。
我以为他哭一时就回去了。没想到他哭完了找,找完了接着哭,很执著地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打转,哭得眼都睁不开了,嗓子也哑了,天也黑了,他居然还不回去,蜷在我身边,抽噎着睡了。
小豁牙蜷在草上,身体有点打颤。
眼下刚开春,太阳虽暖,但山里夜晚还是挺凉的。
我不知怎么的就记起,我还是一块刚有意识的石头时,有一年冬天,冷得格外早,一只母豹在附近洞穴生了窝小豹,猎得食物不够,一只小豹子格外孱弱,抢不到食,母豹带着小豹迁到更深的山里的洞穴中,它就被丢下了。
天很冷,无声地落着雪片,它紧贴着我蜷在枯黄的草上,瑟瑟地抖,身体一点点变凉,气息一点点消失,最终僵硬地被雪覆盖。
那是我初次对生死有了认知。
小豁牙在梦中又抽抽了一下,我叹了口气,收了真身,往他身上丢了个暖罩,给他喂了几口水。
小豁牙抓着我的袖口呜咽:“母妃……我会乖……别送我走。”
母妃?
这孩子竟是凡间帝王家的孩子?
帝王之后送到山上做道士?
这也是一只抢不到食的幼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