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片静谧。
楚维琇站在床边,贺淮卿睁着眼睛看着她,四目相对,却是无言。
良久,贺淮卿自嘲一般笑了,只是他的身子骨太虚了,只是轻轻一笑,就带动了五脏六腑,喉头酸涩,重重咳嗽了起来。
咳声沙哑,饶是楚维琇不懂岐黄,也知道贺淮卿的肺脏是出了大问题了。
她深深看了贺淮卿一眼,就像在看一面镜子。
她缠绵病榻时,透过镜子看到了自己的那张脸,面容枯黄,嘴唇干裂,下巴削尖,她根本不敢认,而此刻,贺淮卿的变化比她有过之而不及,曾经也是风流倜傥的贺淮卿,仿若是一夜之间苍老是数十年。
若不能循序渐进脱离了哈芙蓉,他大抵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吧。
楚维琇放开了元哥儿与桐哥儿的手,缓缓道:“明日里,我们便启程了,给你们父亲磕三个头。”
桐哥儿怯怯看了母亲一眼,直到元哥儿跪下了,他才跟着跪下磕头。
元哥儿通红着眼睛:“父亲,儿子跟着母亲去外祖家了,您保重身体。儿子会照顾好弟弟,会照顾好母亲。”
桐哥儿撇了撇嘴,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楚维琇蹲下身子,把桐哥儿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贺淮卿抬起手,想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头,却觉得手臂发虚,半晌喘着气道:“元哥儿,记得你说过的这句话,一定要照顾好桐哥儿和你母亲。你带着桐哥儿先出去,我和你母亲再说几句。”
元哥儿看向楚维琇,见楚维琇颔首,一把抱起弟弟退了出去。
屋里伺候的都是有眼识的,纷纷回避了,留他们夫妻最后说一番话。
楚维琇的身子也没有痊愈,站久了无力,干脆搬了把杌子来,在床边坐了。
贺淮卿苦笑:“我还记得,从前我病中,你就是这般守在床边照顾我。”
楚维琇没有想到贺淮卿会提起旧事,微微一怔,复又摇了摇头:“那时我不懂,后来才明白,我守上三天三夜,不及颜氏守你一宿。”
“她……”提起颜氏,贺淮卿的眉宇之间闪过痛楚、无奈、悲伤,种种情绪交杂,他叹了一口气,“她已经走了。”
她已经走了,你就莫提了。
这是贺淮卿想说的话,楚维琇听得懂,她抿了抿唇,道:“我也要走了。”
“是啊,都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贺淮卿垂下眼帘,眼角湿润,“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许是贺淮卿的语调太悲戚,许是尘埃落定能离开江南让楚维琇平复了心境,离别之际,心中多少生出些感慨来。
不是不舍,不是犹豫,也不是心软。只是真的到了要与这十年婚姻了断的时候,莫名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楚维琇匀了匀呼吸,淡淡道:“我这一走,大抵是不再回江南了。你若能活下来,能真的从哈芙蓉之中脱身出来,等你来京城的时候,可以来看看元哥儿和桐哥儿。我和你夫妻缘分到了头。他们依旧是你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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