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也一时没有说话,只凝视着缩项躬背的刘墉,似乎感慨良多又似乎在自想心事。移时,趿着鞋下炕来悠然踱步。刘墉坐得直了点,垂着三角眼睑用目光追视着这位人主,不知过了多久,乾隆叹息一声,一边走一边用手指点着刘墉道:“你是说了实话……军机处……只有你一人说实话啊……”
刘墉不解地睁大了眼。
“想重重处分他们的是于敏中,偏说要从轻发落。”乾隆似笑不笑,徐徐说道,“阿桂和珅有心庇护,口里却声声叫说要置之重典!”
刘墉却发惊异,不安地蠕动了一下身子。乾隆这个说法他不奇怪,他是奇怪和珅何以会和阿桂意见相同。
“这件事意见不同不足见罪。论起来各自主张都有道理。”乾隆以为刘墉不解,略带苦笑说道,“本来的死罪,说得轻描淡写,激动了朕反而要重重加罪,拼着自己挨一声‘昏聩’斥责,也要将纪李二人和孙士毅齐根扳倒,这是于敏中的想法。本来的活罪,偏要说得迹同反叛,由朕来‘拨乱反正’,加恩饶恕了纪昀,也要拼着朕训斥他们‘残刻’,还要落一个情愿‘仁归于上’的名声,你看看他们各自的算盘打得精不精?只有你刘墉是直述胸臆啊!”
刘墉抽着烟出神,心里却一阵惭愧。他几次听乾隆说过纪昀欠历练,也几次细阅过李侍尧过去的奏牍朱批文件,今日这个奏陈几分出于公心,几分私谊,又有几分是揣摩,凑在一处实话为好,所以出此,倒得了“光明正大”的嘉谕。但这实话也是不能说的,只索性硬着头皮认承:“皇上待臣推诚置腹,臣岂敢欺饰回报!”
“纪昀的罪,在于与朕不能同心。”乾隆说道,“他学术好,文笔你们谁也难比。但他自恃才高,弄小权谋玩小心眼,不是纯臣!卢见曾见罪转移财产,朕断定是他泄露的消息。河间纪家子弟,今年全都入员,没有查出他请托的证据,朕也敢断定他做了手脚!有一点小聪明朕并不厌他,如果把朕当无知小儿,朕岂能容他!曹操杀杨修,朕幼时读及这段史实,常常为二人扼腕痛惜。历练阅世之后才明白,自也有不得不杀的隐情,像曹操那样文武全材的雄豪之主,岂是杨修玩弄得的?聪明过头反被聪明误,要严加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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