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恒、钱度一上画舫,那舫立刻从来路逆水驶回。钱度这才知道,这舫是专门在河上游弋招客的,接到客人立即再送回凤彩楼。钱度初到行院,被一群女人围着,拘束得浑身冒汗,此时离得近,仔细端详那些女子,虽然个个体态风骚,却都是三十岁上下的妇人,色相已经凋零,浓抹艳妆遮不住额前眼角的鱼鳞细纹。虽然亲切得搂肩摩背,只觉得脂粉香阵阵袭来,熏得人头晕,却吊不起**来。高恒却是如鱼得水,丢了这个搂起那个,摸摸这个**,亲亲那个的腮,人人都是他的“小亲乖乖”,又笑着对曹鸨儿道:“巧媚儿呢?怎么不见?——这院里都变了样儿了。那边草坪上起了好高的楼,叫什么名字呢?这楼上楼下都油漆装饰了,得多少银子!可见你们生意好。”
一个女子端着酒杯,拧着高恒脸蛋给他灌了下去,笑道:“就巧媚儿好吗!我们就那么惹爷的厌么?今晚我偏就要陪爷。爷自己品品,是巧媚儿好还是我的好!”“成!”高恒脸上放着红光,“再拉上曹妈妈、巧媚儿,咱们四人同榻,来个三英战吕布,卞庄刺三虎!”说着一把拉过曹鸨儿,将一锭五十两元宝向桌上一蹾,又拉那婆娘坐在他腿上,问那婆娘:“你不是‘一沾酥’翠姐儿?你是好的!曹妈妈自己就叫‘操妈妈’——我也尝过,今晚和巧媚儿比比看!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女人,过了五十还坐地吸土呢。越是这样的,倒比黄花女儿好玩儿……”
钱度听他们说得越发不堪入耳,装作方便,踱了出来,仔细看那凤彩楼。这凤彩楼果然收拾得整洁华贵:四面竟没有院墙,全部都是两层歇山式红楼,飞檐斗拱画栋雕梁,楼上楼下廊边都装着红木栏杆,新近才油漆过。廊檐下吊着各色彩灯,晃得满院流光溢彩。大小丫头,有的端茶、有的送酒,迈着细碎的脚步楼上楼下忙个不停,酒香、肉香、脂粉香到处飘荡。楼上一个王八头儿忽然高声叫道:“巧媚儿姑娘来了!”两个总角小丫头,搀着一个女子从楼上西南厢一间房中走出来,轻盈的步子走向北房。珠帘响处,高恒已是笑着迎了出来。说笑着簇拥着那女子进北房。北房立时又是一阵哗笑言语,却听不清都说了些什么。钱度刚转身要上楼,忽又听见“哗”的一声,似乎打翻了水盆子,一个男子粗声骂道:“你这贱货!浪着思量什么野男人?好好的一盆水也会弄翻了,这屋里刚铺的毡毯——你看看,你看看!——污成什么样儿了?”他似乎踢了什么人两脚,一个女人用手帕捂着脸,蓬着头夺门而出,兀自呜呜咽咽,哽得脚步都踉跄不稳。钱度不禁一怔,正要问,那个男人穿着大裤衩子,上身打赤膊,追了出来,抓住妇人发髻,一推一搡,就把她拖倒了。压着嗓子恶狠狠骂道:“贱蹄子,谁叫你不肯接客,老子就是要熨平了你!”接着又是一脚,踢得那女人在地上滚了两滚,一头撞在钱度小腿上,挣扎着爬不起来。钱度见他如此欺侮人,横着眼盯过去,说道:“你怎么这样横?瞧她这身个儿,经得住你踢么?不怕吃人命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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