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掏出天良说话,这么一呼百应,我此刻才真正尝到什么叫‘人生得意’,什么叫‘将军虎威’,也才明白年大将军和我极好的知己朋友,为什么掰了交情……定了一阵子神,我才想到,我仍旧只是岳钟麒,可以在凌烟阁上图像,也可成为丧师辱国的死囚!
“和几个幕僚将佐整整商议了一夜,如何挑选精壮兵士,怎样重新建制、粮秣供应、伤员收容调治、出征人员犒赏、家属优抚,一应事务都议得密不透风,惟独青海地理不熟,寒冬季节在万里草原上以五千轻骑扫荡几万残敌,没有好向导是断然不成的。年羹尧既然妒功,请他派人作向导说不定就敢妒功害我,因此绝难指望。此时天色已明,人人熬得两眼通红、头晕脑涨。我就命‘暂且休会,先吃饭——我们还有一天一夜准备时间。真的不成,战场上捉来俘虏也能做向导!’正在这时候,辕门外的中军来禀,说‘有十几个藏民要见军门’。
“‘北藏还是西藏?’
“‘都不是的,是大金川的土舍,还说是大人的熟人故交。’
“这当然就是色勒奔他们了。这个时候正逢大战在即,哪有时辰见他们呢?想了想,我说:‘就由你代为接待一下,要来送物件,任凭什么也不要收;要是想要药品,除了治跌打箭伤的药,都可给他们一些。要热情接待不能伤了交情——去吧!’那校尉答应一声转身就走,我忽然又改变了主意,说,‘我左右也要吃饭。一齐叫过来吧!饭时闲聊聊,或许能松泛松泛精神。’
“他们总共来了十四个人,色勒奔兄弟和朵云都来了。只隔了一年多没见,小莎罗奔已长得和哥哥一样高了,都是勇猛的汉子,紫红的脸膛,裸露的胸肌块块绽起。只是弟弟方额广颡,看上去比哥哥还要健壮英武。他们都穿着簇新的藏袍,雪白的羊毛里翻露在外,粗重的长统牛皮靴踏在红松木地板上,发出‘吱——吱’的声音。朵云姑娘看去已经有了身孕,低眉顺眼地跟在色勒奔身后。
“‘大金川的雄鹰和凤凰都飞到我的军营里来了!’我笑着说,‘我马上要到青海去为我的主人厮杀,这一次来不及多陪你们了!’我命人‘抬出整只的熟羊来,再弄一桶烧酒!’
“色勒奔本来神色有点忧郁,这时开朗了一点,小心地扶着妻子坐了,自己才坐下,对我说,“小金川的沃日封了我们的粮道,十几万大金川人没有盐巴吃。还有,茶叶也快用完了。土司和我们结了仇,有人过去买粮买药,他们见了就杀。我们是到青海运盐的,顺便来看望你老爷子。朵云已经怀了孩子,她身子虚弱,也想请大人的门巴给她看看病。’我思量了一下,粮食是断然不能给,大军要立刻行动,军中用粮也吃紧。我一边命人带朵云去看医生,一边笑着说:‘青海省已经是大战场,乱兵如麻。年大将军的兵和叛匪混在一处,你这几个人进去运盐是很危险的。’陡地一个念头上来,便问:‘你们熟悉青海地理形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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