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久违重逢未提及政务,只是闲言絮语,温馨亲情如同家人,又说及尹继善傅恒相继故去,于敏中纪昀虽然得力,似乎都还不能总揽政务,乾隆油然又想起中宫内闱的糟心事,不禁悄然,说道:“纪昀在军机处一向只管修撰《四库全书》,和于敏中一样,威信不足以统筹全局。刘墉和珅就进来,资望也不能服众。说起来可笑,朕现在其实办的是领席军机大臣的事!你回来了这就好。傅恒不在了,你要当起首席军机大臣的责任,朕肩头也能松和一些。”
“奴才等会儿退出去就到傅恒府。”阿桂大约觉得热,用手提了提前襟又放下来,沉思着说道,“傅恒一生最大的长处就是蒙宠不恃宠,诚意待下不骄下,终其生主子器重不敢稍有怠懈。这是德量,其智慧还在其次,所以皇上倚重信任,下面的人宾服。奴才是行伍出身,比起傅恒,有其坦率无其细密,奔走在军机处已经足了奴才的材料儿,不敢担这‘首席’的责任,且是傅恒过去也没有首席军机的名义。据奴才看,军机处是皇上处置天下政务的书办房,似乎不必再有领班。天颜近在咫尺,小事有六部办理,大事随时能请旨统筹,也就那么三五个人,都直接对皇上负责,办事反而更灵动快捷,皇上留意,军机处和前明内阁是不同的。”
他说得坦诚真挚,俯仰之间,俨然又是一个傅恒,一边说一边沉吟,静静地望着乾隆,离别不久,却已显得城府深沉。乾隆遂点头微笑:“那就依你,虽然可以不分首从,但你是满洲老人儿,和珅刘墉还稚嫩,于敏中和纪昀也不成,有事军机处集思广益,谁来集?还要你来嘛!”他一边说一边想,又道:“傅恒病重,外间就有些议论。说有人亡政息,军机处人事换马的话,你听见了这话没有?你怎么想这件事?”
“奴才听见过。也有说奴才是傅恒班底的人,还有纪昀李侍尧的闲话。”阿桂老老实实说道,“傅恒在位日久位高权重,有这些议论不足为奇。当日皇后凤驾薨逝,就有人说傅恒要失势。奴才以为这是市井之徒庸俗无聊之见,谁在奴才跟前说这话都要申斥他!因为傅恒实在没有结党营私的情事,衡人论事不以私人成见。我、纪昀、李侍尧虽然私交很好,但栽培、发见、提拔任用,不是傅恒的推举,连傅恒在内也是皇上圣躬独裁晋升上来的。说这个话,雅一点是以萤虫之明度天心之月,说俗了,小看了傅恒更小看了皇上——皇上岂是可由人臣能左右的?所以听见这话,奴才不忧不惧,只是觉得可笑可怜。”这显是早已想定了的奏对,说得透彻有力,略一沉吟又道:“一代后生追前辈,傅恒秉持重器二十年,乍然离去,人事有所更张使政务能顺利实施,不但应该,也必得这样做,似乎也不必在意有什么议论,皇上的宗旨从来没有变过,傅恒就是活着,升降黜陟也是朝廷政务的常事,哪有一成不变的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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