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哪能离开京州啊,李乔治揣着我给他的这五根金条跑路了,刘必诚生死未卜,我一定要找到李乔治,问清情况,再想办法!
李乔治家不敢待了,我就一次一次到一个名叫“老地方”的茶楼找他——那是我往日和他接头之处。过了八天,李乔治拿了一份《扫荡报》晃晃悠悠来到我的茶桌旁坐下了。最危险的时刻过去了,他显得坦然放松。在我急促催问下,他把那夜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问题出在刘定国身上。这位行刑队长可能因分赃不均,或者他本来就是卧底的蓝衣社特务,向警备司令部告了密。陈处长被捕,被连夜抄家。刘必诚都坐着货车到监狱大门口了,功亏一篑,被等在门岗的军警抓获。黎明时分,刘必诚被执行枪决,面对初起的曙光英勇就义。
陈处长也被枪毙了。他家小楼藏着大量美钞、珠宝,警备司令部孙司令本可以捞一票大实惠,可是一幕黑色喜剧上演了。三个负责押送赃物的军警在警车里发起了一场抓宝游戏,面对邮袋里的金条、钻石、珍珠、美钞,他们垂涎欲滴,商定一人抓一把,都发点小财。可人性的贪婪怎么止得住呢?抓了一把就有第二把、第三把,最后三人一合计,得,干脆全分了吧!分完赃,三人跳下警车,分头逃了。
我问起卖祖屋的五根金条,李乔治从包里取出金条归还于我。我拿出一根金条推到他面前,这是当时说好的酬劳。李乔治竟不收,动容地对我说:我不能拿朱先生你卖祖屋的钱啊!国民党的同志们瓜分赃物雨夜奔逃,你朱先生贱卖祖屋救自己的同志,**了不起……
我带着失而复得的五根金条到上海向党组织报到,嗣后按照党的领导同志的指示,以这五根金条做资本,创办了党营工商业上海福记中西货贸易公司,为我党筹措经费。有关领导为福记公司规定了秘密工作原则:不和上海及各地党组织发生联系,做好生意,广交朋友。
公司开在租界摩斯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令我没想到的是,开张那天李乔治擎着一束鲜花出现在铺子里。他是如何准确地找到这个地方的呢?李乔治神秘地笑道:我上交天上神仙,下结地下小鬼,人世间的事情哪有逃得过我眼睛的?原来,他又和京州新任缉私处长勾搭在一起了,从京州海关搞了一批走俏的西药,要卖给我们福记公司。
开张大吉,我从李乔治手里买了一批消治龙,很快销售一空。有了这个鬼精掮客,加上我在上海本来就有小开的名声,各路关系都很好,上海福记就迅速发展起来。最终成就了今天这个大型国企集团。
历史总有吊诡之处。一个貌似强大的政权,最终溃败于自身的腐烂。而上海福记的诞生发展,竟是踩着国民党的**一步步走过来的。我卖祖屋的金条犹如一颗种子,在腐土中生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摘自朱昌平回忆录《上海福记公司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