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婉华心口一跳,忙垂下眼,不安道:“若是我再也想不起来,娘是不是就不疼我了?”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难怪从一开始,那话里话外,言行举止间都带着点讨好的意思,以前除非是打算求点什么,不然她这个闺女可很少这样。金氏想着,就又仔细看了任婉华一眼,如今她把什么都给忘了,自己虽觉得难过,但其实眼下心里最不安的还是华儿吧。如此一想,金氏便拉起任婉华的手,轻轻拍了拍道:“说什么傻话,你想不想得起来,还不一样是娘的好女儿。”
“娘真的不嫌弃我!”任婉华立即抓住机会,抬起眼,马上就逼出三分泪,同时面上适当地露出七分不安,楚楚可怜地看着金氏。
“傻孩子,这天底下哪有当娘的嫌弃自个孩子的,莫再说这等傻话了。”金氏被她这一问一看,不由就生出几分心酸来。
任婉华赶紧趁势追击,睫毛眨了眨,眼泪说掉就掉。她却没有拿出手绢拭泪,而是一边流着泪,一边道:“我什么都忘了,就连以前喜欢的,不喜欢的,也分不清了。刚刚千瑶才跟我说,我原来最是不喜欢这件褙子的,偏我今儿一早换衣服的时候,就瞅着这件最顺眼,却不想……现在我连说话,都有些提心吊胆,就怕哪句说得不妥了,娘会将我赶出去,我……”她说到这,似再说不下去,就垂下脸,咬着唇,双肩微颤,任凭泪珠儿一滴一滴往下掉。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是件衣服罢了,昨儿讨厌,今儿喜欢,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值得这么在意的么。那千瑶也是多嘴,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好了,莫要哭了,当心一会眼睛肿了,快把眼泪擦擦,洗把脸,一会宋夫人和宋公子就过来了,别让人看了笑话啊。”金氏听了这话,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赶忙连声安慰。她没想到向来就任性跋扈的女儿,心思会有这么细腻敏感的时候。不过设身处地想想,也是情理之中,如今华儿失忆了,那么这任府对她来说就是个陌生的地方,身边的人也都是陌生的,心里自然会有不安和担心。
金氏哄任婉华收了泪,然后唤丫鬟端水进来,亲手帮她洗了脸,再带她进了里间,让她在妆台前坐下。接着就拿起旁边的胭脂盒子,笑着道:“真是个傻孩子,一哭起来就收不住,瞧这张脸都白了,娘给你抹点胭脂,免得一会见了人,让人以为是怎么了呢。”
“嗯。”任婉华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一笑。
“这会可是笑了,还是那个脾气,一阵风一阵雨的。”金氏也跟着笑了一句,然后便打开胭脂盒,一边给她补胭脂,一边细细说起宋家的事。
任婉华这会终于觉得跟金氏稍靠近了些,且再听到关于以前怎样怎样的话,也不怎么慌了,心里不由就生出几分得意来。这一招果然有用,而且有了今日的这支预防针,她这个位置便又坐稳了几分,以后若有人在金氏面前吹耳风,也不需惧怕了。
总归这是上天的选择,谁也怨不得谁。
千瑶拿着小青交给她的那几幅毡帘出了洗衣房后,才想起眼下天还早呢,也不知宋夫人他们过来了没。若是还没过来,那她这会忙赶着过去,很可能人还未见到,就得出来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正琢磨着去找谁打听一下,不想就听到有人在后面悄悄喊了一声:“千瑶,千瑶。”
她一愣,回头一瞧,只见是个褐衣打扮的小子,正从洗衣房西侧的小道那朝她走来。这洗衣房虽是在后院,但因是下人们干活的地方,且离太太和姑娘住的地有段距离,所以倒没有太多避讳。那小道是连着外院的,偶尔外院的家丁门也会将衣服送来这边洗,只需自己掏腰包给洗衣婆们付几个钱,自然就有愿意接活的人。
千瑶仔细打量了那人好几眼,才想起他是赖嬷嬷的儿子,好像是叫小丁,平日里都在外院打杂。因赖嬷嬷的关系,他偶尔会到金氏那跑腿,所以她见过几次,但从没正眼瞧过,更不曾说过话。只是现在瞧着他这表情,明显是一副很熟的样子,千瑶心里顿时生出几分不快。她原是想马上走开的,没道理要跟一个小子在这碰面,只是忽然想到他既是从外院那过来的,一定知道宋夫人他们来了没,这么一想便又站住,只是眉毛却忍不住微微皱起。
“我听说你被太太罚到这来,我刚刚瞅着空,便偷偷过来看看你。”小丁并不因千瑶给他拉着个脸就不开心,单瞧她刚刚听到自己喊她后没有马上走开,他心里就很高兴了,于是一走上前,马上就谄媚地说了一句。
千瑶却没理他的话,瞧着他走近后就开口问:“你刚可瞧着宋家的人过来没?”
“宋家的人?”小丁一愣。
“就是宋夫人和宋公子!”
“哦——”小丁恍悟地点了点头,千瑶一瞧这半天还说不到点上,顿时喝道:“哦什么哦,到底是来没来?”
小丁吓一跳,从没见过千瑶这样发脾气的,不由就仔细瞅了两眼,却发觉她这杏目圆瞪的样子更好看,不觉就傻傻地笑了两声。
千瑶眉毛一立:“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对了,你刚刚问啥来着?”小丁回过神,又讪讪地笑了两声。
“宋夫人和宋公子过来没?”这人是傻子吗,千瑶压着怒气,耐心重复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