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是要在脑海中成就一件事,它将很快万事俱备,东边的风是振奋自己的爽耳编钟,西边的阳会敲响凯旋的鼓,全世界都会为自己叫好,直至从洪亮的声响中,走出一个商业传奇。
在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就是苏清石的梦境。
那天,苏清石和常宝河出现在大学的招生处,常宝河作为苏清石的“哥哥”,痛陈“家业之窘”。苏清石这一辈兄弟姐妹足足八个,不是人人都上得起大学,老父痛风老母失明,鱼塘得有人打理,日子终归要过下去。
这年头打电话了解是不可能的,更不会有人车转船、船再转船到个村子里一探究竟,招生处的人虽有惋惜,但也批示记录了。
就这样苏清石心无旁骛了,关于这个行业他也变得更加用功,然而焦虑也开始蔓延,毕竟金色的世界都是念想,他得面对这个时而昏沉时而黯淡的现实世界。
随着时间的流逝,怎么和家里交待成了最困扰的事。
既然都是打工,为什么不好好上大学,做人们眼中更体面的打工人呢?慢慢地,又成了一种新的辩证。
而大强等人的事,在更深的一重戳着苏清石,自己一动不动,周围却电光火石。每念及此,让人掌心渗汗、意乱神迷。
“河子,我决定辞工了。”
常宝河坐了起来,有的时候真是不知道怎么说苏清石,这个人往往一开口就是“决定”,从不会和你说“打算”。
好在是常宝河也习惯了,他下床来到窗边的桌子前,按着一个吊在墙角黑拇指一样的开关,而后灯泡便亮了。灯泡拧在一个手掌大小的方木块上,上面结了不少灰,像极了一个人谢了顶,冒尖的那里最亮堂。
常宝河从昏暗中熟练得抓出来一片熏鱼,“清石哥,你这人哪哪都好,就是太冲动。为什么非得立马辞工?你和厂子里说一说,半个月假是没问题的,没准还能商量商量工钱。你听我的,不管那头怎么样,这头先拴着。”
苏清石蒙住头不再言语。
“清石哥,都会过去的。”
常宝河这话听上去没着没落,实际上他对苏清石的挣扎了如明镜,这人实在该换个环境换个心情了。有些话常宝河也不好多说,但凡行事多些思量,也招不来这无处解的闷气,所以人还是少做决定、多做打算。
许久之后,不知是醒着还是梦里,也不知是默念着还是出了声。
“三十一家了。”
这夜一点也不安静,老尤一旦喝了酒,睡去之后全是脏话,是那种歇斯底里的恶吼,仿佛把清醒时缺失的勇气打了个包。
苏清石最终还是听从了常宝河的建议,中秋过后他向厂子里请了半个月的假。
然而假期要做什么,请完假之后才发现并没有着落,又成了让人烦心的事。他没有回家,因为那还要编造许多借口,而且晓不得回去之后的日常,又会冒出多少需要“急中生智”的地方,并且还要时时记得这些借口。
于是乎,苏清石继续在南镇飘荡着,他走在迎华街上,三十一家灯饰厂有九成分布在这条街的两侧。他不知道人们的这种共识从何而来,但隐约间已能看得出来,这里在孕育着什么。
从前在厂子里白天忙晚上歇,更无心情留意什么夜色,今时一看,南镇的灯光多了起来。为了昭示自身,灯饰厂灯火通明,从门到坊都颇为亮堂,虽不至于流光溢彩,但对这个一入夜就黑灯瞎火的年代来说,已是难得的一抹艳丽了。
苏清石心想,有夜晚的存在就有灯火的需求,有向往就有对美好的注目。这些想法何其朴素,但在苏清石的心间滋长蔓延,成为最能让他排解的理由。
让他坚信这是一条灯火通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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