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太太的笑容里满是欣慰,她轻轻拥着杜云萝,不住感慨:“我们的云萝,真的长大了。”
杜云萝却愣住了。
她笑不出来,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了起来,低垂着眼眸,死死咬住了后槽牙。
若非如此,她怕下一刻就会失声痛哭。
是的,她长大了。
她用一辈子的痛苦,一辈子的磨练换来的成长,明明过去了几十年,前尘往事却历历在目,清晰得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从前的自己。
那个倔脾气,不肯忍,不肯吃亏,事事都要计较的自己。
闺中的生活有多平顺,她占了多少便宜,在后来的岁月里,她就几倍几十倍地赔出去。
在渡过了那样的一辈子之后,她又怎么会不长大?
这份经验血淋淋深可见骨。
杜云萝暗暗匀了匀呼吸,缓缓抬头看着夏老太太。
夏老太太的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更多的是关心和劝诫。
老人的手抚在杜云萝的脸上,她垂下眼帘看去,长了些黄斑,指甲盖亦是发黄的,有些像一年前她看到的自己老去之后的手。
“云萝,”夏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发颤,语气却是格外笃定,“贫民百姓还有兄弟妯娌之争,帝王之家更是没有亲情可言。定远侯府满门忠烈不假,但你要记得,人心不足蛇吞象,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世子和你可以稳稳当当握在手中的东西,在别人那里,却是要靠拼要靠抢才能得到的。不抢,不意味着不想。”
杜云萝怔怔看着夏老太太。
她想,自己的这位祖母真的很厉害,比她这个当事人看得明白多了。
从前,若有夏老太太指点一二,她又怎么会叫穆元谋和练氏夫妻两人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不,应该说,在穆连潇死在战场上之后,她的心也跟着死了,她连手都不想还了。
只是,她的妥协和放弃,依旧抵不过人心险恶。
“云萝,其实哪里都一样。”夏老太太拍了拍杜云萝的脊背。
杜云萝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未来是不可知的,就算不是定远侯府,她嫁去其他人府上,难道就不用勾心斗角了吗?
只要处在其中,就会有争端。
就好像是从前的穆连慧,算计了多少人出了多少招,到最后,她倒在了瑞王府的野心上。
杜云萝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清亮眸子望着夏老太太,重重点头:“祖母,我懂的,就算我不想抢别人的,别人也会来抢我的,我若不想被抢,就要把他们都压得死死的。”
就如同夏老太太告诉杜云瑛与杜云诺的那样,若不想被人欺负,若不想当那被殃及的池鱼,就往上爬,爬到那些人头上去。
“你们几个,都是好孩子。”夏老太太放开了杜云萝,含笑靠在引枕上,“我不管你们在家里捣鼓些什么,出门之后,你们都姓杜。好在,你们都记得。”
杜云瑛会奋不顾身去救杜云诺,杜云萝和杜云诺晓得联手,杜云澜和杜云荻会同进退。
对长辈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些更让她高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