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将竹炭放进案上茶炉里,闻言只是顿了顿,随后又润了茶杯,等待茶水沸腾。
他从前并不爱喝茶,可是时旻走后,他却开始慢慢习惯了这样的味道。
苦涩,又滋味绵长。
谢拂池握住他的手,说:“画城杀人的事我已找到线索,我想明日就去找辰南当众对质清楚。这样他就算想杀你,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他抬起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低声说:“你头发湿了。”
时嬴这次没有用任何术法,而是取下架子上的一张柔软布巾,替她缓缓擦着滴水的头发。
谢拂池侧过脸颊,从背后只看到她的鼻尖,她解释道:“我不是要毁约,只是不希望你背负这样莫须有的罪名。”
“好,都依你。”他微微笑着,“我总还是帝君,也还能再同辰南周旋一段时日。”
“一切都解决了,我们就去人间。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已近夜晚,昏黄的灯光下,只有他们安静地坐在窗边。他凝望着镜子里的少女,取了梳子慢慢梳着她那一头柔软的长发,声音轻而坚定,“青阳山。”
谢拂池怔了怔,亦抬眼看向镜中的他,犹豫一会后道:“其实我没有忘记苏镜尘,晏画的药大概是舍不得给我用好的药,忘尘对我不起作用。而我能恢复,只是因为我不再纠结过往的是非对错,很多事无法回头,活着的人还需要一直向前走。”
她决心放下那样的愧疚,也决心无论不会再做出让自己后悔终生的决定。
她也同意希望,时嬴此生,更能为自己,而非那些仇恨活下去。
他动作一顿,放下梳子替她挽上发髻,“不重要了。我只是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谢拂池仔仔细细打量他镜中的神情,发觉他竟真的没有一丝不满,心中却有种说不清的情绪。
世上真的会有人在意她那些被无视的过往,努力想要贴近过去的她,想找到那些她存在过的痕迹。
他指尖在她冰凉的鬓发上蹭了蹭,“你既然打算好了,今天就早点睡吧。”
说完,递来一盏清茶,谢拂池接来喝完,觉得身体都暖融起来,合衣在床上躺下。
他却没有走,反而坐在书案边,点了香炉。谢拂池疑惑道:“你不走吗?”
他莞尔:“我不会做什么的,只是想借你这里的笔墨一用。”
这竹屋统共三间,她这本属于书房,被她挪来做卧房,故而笔墨纸砚也只有她这里有。谢拂池拉下帐子,闭上了眼睛。
正是秋后寒夜,湖边湿冷的风似要吹进骨头缝。他生了火,在炉火旁慢慢烤着自己。
笔尖蘸了墨,恢复灵力后,他的手便变得很稳,再细微复杂的纹路也信手拈来。
毛笔舔过纸张的声音沙沙,谢拂池本想问他在写些什么,但却莫名生出困意,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沉沉睡了过去。
他也不知究竟画了多久,墨干了一次又一次,满屋子都是纸,交错着,层叠着,散落着。最后被他捡起来,一张一张叠好,压在砚台下。
最后一张纸,他没有画阵图,却反而写了一封信,放入袖中。
他的身体也终于暖和起来,他走过去,用温暖的指尖描摹着她的轮廓。
她睡的很安静,唇角依稀带笑。
梦到了什么?梦里面可有我?有的吧,你说过愿意跟我一起走的。
昏黄的烛火透过明纸,拂在她昳丽动人的眉眼上,格外安静。他被这样安静的笑意感染,亦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俯身,在她眉间温柔地印下一吻。
她微微一颤,竟似要醒来,却又被他一指点在眉心,慢慢沉寂下来。
“好梦。”
他握住她身侧的焚妄剑,剑灵陡然睁眼,刚想拒绝,一股无形而又熟悉的力量,似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令剑灵不得不服从。
剑灵惊讶的声音跌在尘埃中,“是你……”
居然会是你。
剑灵再度沉寂下去,顺从地任他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