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拂池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履行百年前的诺言。”
人间罹难,她必然要管,他就在这里等她归来。
他亲吻她如云的鬓发,声音沙哑轻颤,如一把凝涩的琴。
*
神主殿宛若囚笼。
晏画在囚笼中已经不像前几日那么自在,辰南施加在她身上的刑罚十分巧妙,既不会让人看到伤处,又时时刻刻让她感到针扎一般的疼痛。
辰南试图喂过她喝一种气味芬芳的液体,不过晏画百毒不侵,倒也不惧,只当茶水一样喝个干干净净。
此刻外面却没了动静,她无力地喊:“有没有人……起码喂口水喝吧?”
一只手递了茶杯进来,晏画渴的不行,也不管有没有毒,接来便一饮而尽。
“晏画仙子。”
那人的衣袍沉青,露出的半截侧脸也有些熟悉,只是泛着不自然的青白。
晏画愣了一会,“青帝陛下!”
姬荀点点头,低声道:“师尊执念太深,天君又被迫病重,整个天界都在师尊的掌控之中,我虽不知他意欲何为,但对天界也必然不是一件好事。晏画仙子,我现在就救你出来,你一定要下界去告诉小池,让她保存好定玄剑。”
说罢,青帝陛下便开始蕴藉灵力,化出青竹剑,运上灵力去斩灵力囚笼。但辰南上神设立的囚笼如何坚实,任他拼尽全力,也无济于事。
最终,姬荀伸出食指在眉心引出一粒赤红血珠,包裹着金光的本命心血一旦离体,青帝陛下顿时脸色更白了一分。
心血没入竹剑,顿时光华大作。
一剑破笼。
晏画化作九尾原型,跳到青帝陛下的肩上。姬荀带着她躲过重重耳目,往东灵山私藏的下界通道而去。
晏画心中感激不尽,不顾自身虚弱,取出一瓶丹药递给他。
姬荀摇头,“留给小池吧。”
没想到这青帝陛下如此看重谢拂池,晏画感叹万分:“她在眉山能受什么伤,陛下,我这药……”
眼前重伤的青帝陛下倏地回头,冲她微微一笑。
“眉山……眉山呵……”
这时晏画才发现,青帝陛下眼中空空荡荡,毫无光彩。
*
“谢拂池,不要再去管什么四界苍生,神魔之怨。我可以不去铸造渊何,也可以不再管魔界,我们带着焚妄剑一起离开,找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隐居,如何?”
他一字一字,清晰无比。谢拂池环着他腰的动作一顿,仰头看他。
少年魔尊眼睫低垂,面色苍白,静默无声地凝视着她。
从前是她问他,如今却是颠倒过来。
“你真的能放弃吗?”
就算他在眼前,谢拂池仍是不可置信。
她其实并不想他去放弃什么,但这些恨太沉重,她甚至隐隐感觉到,这些仇恨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仇恨。
无形之中,他的一切好像都在与那位魔尊重叠。
行渊要诛神,而他却想诛天。
可她不喜欢什么行渊,即使他能诛万神,即使他在魔族眼中举世无双,她只要眼前这个人。
可是天人是天道之子,她仅仅是忤逆了一下天道,便永世不得成神,诛天,又该受到何等的惩罚?
他会不会像行渊那样被天道抹去?这些东西,真的能说放就放下?
“可以。”他语气轻而笃定:“但你也别想再妄想离开。”
倏尔被扼紧手腕,他的声音再清晰,再冷漠不过,目光深地像是能她吞噬的沼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狠得下心对她说这些话。
这次是真的,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可能放手了,哪怕用尽一切卑鄙的手段。
他真是受够了她的自以为是,她的反复无常。她真是个很聪明的人,他那夜已经将血淋淋的伤口展露出来,说了那么多能让她心软的话。
她似乎是听进去了,于是温柔如水地亲吻他的伤疤,甘愿与他神魂颠倒,一转身替所有人都安排好了,却只给他留下一个不再相见的结局。
狡诈多疑,又任性可恶的谢拂池。
被魔尊如此编排的主角,在愣怔之后,却抬手主动勾住魔尊的脖子,噗嗤一声笑了。
她苦恼地叹口气:“好吧,尊上都开口了,我这个上仙不当也罢,便随你四海为家好了。不过我从天界偷的东西没带过来,得先去一趟眉山。”
谢拂池的语调轻快,明净温暖如窗外的阳光。
她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也实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心中酸软之余,却又不禁想着想独占渊何的大计得往后推一推了。
“定玄剑?”
知道追寻百年之物的下落,魔尊的口吻倒是平静,“你把它的下落告诉我,不怕我现在去眉山抢回来?”
谢拂池睨着他:“我藏的很好,你就算把眉山翻过来也找不到。”
他抵住了她的额头,闭上眼睛,“定玄剑是你的,焚妄也是你的……你什么都要,就是不要我。”
谢拂池心虚地辩解:“哪有!”
他轻嗤一声,对她的口是心非早已习以为常,却又拿她无可奈何,只能埋在她颈项边低叹一声,将她抱的更紧。
直至他们离开,清衢子揉了一下眼睛,喃喃道:“我没看错吧?镜尘?”
云上,白衣魔尊回眸,看着那年迈的宗主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