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也不必过于自谦,遍观朝野,也就顾卿家最令孤放得下心来,可堪托付。”怀王语气平缓,口气虽不重,却也带着不可违逆的强硬。
说完也不等他再多推辞,怀王自御座而起,一步步,拾阶而下。
枣红绣龙纹重台履,山岳般,稳稳停在他面前。
仿佛如何看重他,竟微微屈身,探手将他扶起。只落在他耳边的低语,却令顾衍不可抑制,心上一凛。
“爱卿可知,文武百官当中,孤为何偏偏瞧中了你?”怀王托着他手肘,目光却盯着洞开的殿门外,黑黢黢,无边无际的夜色。
“爱卿昔年对先王发下的誓言,如今可还记得?若记得,你便当孤除你外,再无旁人,能令孤安心使得。”
这却是直言给他提个醒。半是敲打,半是告诫。
当日文王囚禁太子,欲行改立公子成为正统。此事被他所阻,文王病中召见彼时已被软禁宫中,不得与外间互通有无的他,欲拿他了问罪。末了,生生打折他一条腿,险些要他性命。
当此时,他曾掷地有声发下誓言,“这天下,终归是司马家的天下。”
这话,如今他是否谨记?
这话背后的含义却是,他若记得这天下终究还是姓司马的,公子昶便安心交由他教导。如若不然……朱家已是日薄西山,顾氏是否要步了朱家的后尘,只在他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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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居里,七姑娘对镜梳妆,心不在焉,通着披散的发丝。再瞅瞅更漏,不知不觉,已过了戌时。那人进宫已足有逾一个半时辰,怎地这般晚还迟迟不见人影?
正胡思乱想间,便听身后门帘,一拨一放。
“回了?”她回头绽开个欢喜的笑颜。看在他眼里,美玉般润泽。
“用饭了不曾?”
“饿了。”他也直白。解了氅衣递给她,水盆里净了手,懒洋洋坐下。
七姑娘瞪眼,“这辛苦一趟,回京连口饭都不给吃了?”好像怀王怎么委屈了他。她嘟着嘴儿,替他忿忿不平。
见她如此,他忽而就笑了,“家里饭菜香。”
这话似取悦了她。七姑娘得了鼓舞,也不管天色已晚,跃跃欲试的请命。
“妾身就防着呢。小厨房里面条是早备下的,容我这就去给您下碗面去。”话音还没消散,人已冲出了内室。
眼看她不等他应话,已自作了主张,将帘子摔得哗哗响,独独将他留下。
他喟叹摇头,索性自顾换了身舒适的衣裳。一头打着系带,一头回想起宫中临告退前,怀王命他明日领她进宫看看姜昭仪,说是昭仪娘娘念她得紧。
他领命应是,刚跨出一步,身后却传来怀王如恍惚般,轻飘飘一问:
“顾爱卿,”话音顿了顿,接着道,“当日可有查出,公子成除对东宫子嗣下手外,可还有别的可疑行径?”
这话他自然是不能答的。
自侯英一夕间在宫里冒头,他便猜到,终有一日,怀王会有此一问。
可那又如何?陈年旧事,不说他早已处置干净了手脚,且当年他确确实实,是被文王禁在宫中。旁人看来,他远不具备下手的时机。且要论动机,当年一心想要废黜太子的文王,与急于取太子而代之的公子成,比他更引人遐想连篇。
他也不过是在文王狠心绝情,默许了公子成断绝东宫子嗣这狠招上,再添了一把火罢了。
只这火放得人不知鬼不觉,如文火炖肉。煮熟了烂在锅里,混沌一团,面目全非。再要往回追查,文王已大行入了皇陵,公子成早被流放,可谓死无对证。只需他一口咬定,即便怀王心头还有猜疑,他也能推脱得一干二净。空口无凭不是?
只他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感概:怀王虽资质平庸,到底当了多年太子,即便后知后觉,也不是一无是处。
只这份警醒来得太迟,而时不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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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大人机关算尽,趁火打劫。这个男人阴暗狠戾的一面,小七是不知道的。
咱家小七正心疼嘀咕:世子大人进宫一趟真不容易。饿肚子怎么行?得赶紧喂饱他,喂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