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胡同”四个字一出来,顿时如同响雷一样在章士诚头顶炸开!他果然没有猜错,果然是为了这个案子!特么的杨蘸杀的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为什么会引来皇帝亲自关注?章士诚五脏六腑都开始猛撞,忽然间喉头一阵腥甜,他整个人蓦地跳了一下,然后睁大眼觑着上方:“禀,禀皇上,时间,时间太久了,臣已经,记不得了!……”荣王父子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却剩下他章士诚还活着,他这不就成了独靶了吗?明明荣王父子才是主凶,如今他们死了,皇帝要问罪,还不得朝着他们一家来?没想到荣王府竟是个大坑!“你怎么会记不清楚?”裴瞻说道,“上回在白鹤寺里,你被山上的‘鬼’追着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荣王世子杨蘸在白玉胡同杀死了人,连夜叫你过去收拾善后。于是你乖乖的替他把血案现场清理干净,并且还暗中带着人替他在胡同周围四处寻找杀人凶器。“这些细节你可是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才过了多久?你就不记得了?到底是不记得,还是成心糊弄皇上?”章士诚听到这里,整张脸都扭曲变了形,他抬起头来看着裴瞻,哑着嗓子说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大胆!”裴瞻喝道,“还在顾左右而言他,不回皇上的话?!”章士诚胆颤心惊,掉转目光再看向面沉如水的皇帝,狠咽了一口唾液,磕起头来:“皇上饶命!臣虽然帮着善了后,但臣什么也不知道!荣王让臣干什么臣就干什么,杀人的事臣一点都没有参与!皇上饶命啊!”身后的章焕也跟着磕头求饶起来:“皇上明鉴,娘娘明鉴!这兔崽子他确实是听荣王使唤干下的这事儿!“是臣没管教好他,回去后臣一定打断他的腿!教他日后再也不敢行差踏错!”章士诚办的这事儿,章焕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脑瓜子好不好使,他当爹的能不清楚吗?事出之后不久,他就发现了端倪,不过在他看来,这件事情也够不上要命的大事,杀两个人而已,别说荣王府,就算人是章士诚亲手杀的,他们章家也兜得住。所以这么多年他并没放在心上。并且安于享受荣王府给予张家的各种帮衬。谁能想到时隔数年突然又被皇帝责问起来?明知道荣王父子杀人,章士诚还帮着善后,包庇隐瞒,从王法上说是要获罪的。但是那两个人死后多年都没有苦主告官,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吧?皇帝要为此事提升荣王父子,只不过是抓住了这个把柄想要削弱王府势力吧?章家权力没大到那个地步,没有理由为此掉脑袋呀!“你还想把人带回去?!”章焕才把这一席求情的话给说出来,皇帝就拍起了桌子!还装着半碗茶的杯盏哐啷跳了起来,茶水洒了半边炕桌。“荣王杀害皇长子,你们章家知情不报,还合谋隐瞒,你还指望着把他带回去?“来人!先把章焕父子拖出去,刑二十杖!”皇帝这几句话一出,满殿除了裴瞻之外都震动了身躯!不光是因为皇帝这番震怒,更因为他话里那一句“皇长子”!徐胤飞快与太子对视一眼,随后屏息凝神。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则像风筝一样瞬间支楞起来了!“皇长子?!”殿里一时间数不清有几道声音同时吐出口,章士诚直接扯破了喉咙!“皇上您说荣王父子杀的是皇长子?皇长子他……他不是已经不在了吗?!”章焕作为一个可以在皇帝面前谈笑风生的近臣,此时已经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这是晴天霹雳!皇长子对帝后来说有多重要,章焕再清楚不过!当年皇长子在皇帝身边时有多受宠,他可是亲眼看见的!原来这么多年皇帝还没有放弃寻找他?不,要命的是,皇帝多年以来还在寻找的皇长子,竟然死在了杨蘸手下,而且还是章士诚给帮忙隐瞒的!冷汗涔涔地从章焕后背冒出来!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撑着地板的一只手僵硬得都蜷曲不起来了!“把他们拖出去!”太监指挥着侍卫们,章家父子很快就被拖了出去。大理寺卿再也忍不住地上前一步:“还请皇上明示,皇长子被杀一事,究竟是何缘故?”皇帝从身后太监的手上接过那把匕首,咚地拍在桌面上:“盛元十六年八月十二,荣王世子杨蘸用这把刀子密谋在白玉胡同杀死了一对年轻的父子,那对父子,是朕与皇后二十四年前失散的皇长子,和朕那还没有见过面的皇长孙!”大理寺卿与都察院都御史目瞪口呆,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连忙问道:“敢问皇上,眼下可知荣王父子的杀人动机?”皇帝作为一国之君,绝不会无的放矢,已经弄出这么大阵仗来了,荣王父子连进宫面圣都不敢,急急地畏罪自杀了,这事情肯定是假不了了!谋杀皇长子皇长孙,这可是大罪!但荣王作为皇帝的堂兄,他跟皇长子之间应该不存在利益纠葛,他们为什么要暗中干下这种要灭族的事?换句话说,皇长子并不碍着他们什么,他们完全没理由这么做!“你问的很好!”皇帝从太监捧着的托盘里,拿出来一张信纸,“你们是断案的,先看看这张纸。上面的字迹见过吗?能鉴定吗?”太监因为站在里侧,中间隔着皇帝和皇后,而太子和徐胤站在另外一侧,所以他们并没有看到托盘里到底装着些什么。方才审讯章家父子的时候,太子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先作壁上观。都御史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心底里甚至已经开始冷笑,当初他只暗中吩咐过杨蘸,此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发出过那道授意。荣王父子一死,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杀害杨奕是出于有人指使,也就更没有人能回答都御史这个问题!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可是皇帝突然拿出来的这张信纸是什么意思?他若拿出来的是匕首或扇子,都还罢了,怎么偏偏会是一张写了字的信纸?这是什么信?是谁写的?他心底里仿佛穿了个洞,浮浮沉沉不踏实了。他看向徐胤,徐胤脸上也多了一丝凝重,很显然他也不知道!“太子怎么一直都不说话?”这时候皇后突然开口了,她还戴着红红血丝的眼睛看向了太子,“刚才我们说了这么久,谈论的都是你的亲哥哥,你怎么一直都无动于衷?“你平时不是总说应该兄友弟恭吗?每到年节的时候,不是总叹息你大哥不在身边吗?“怎么眼下有他的线索了,你却像个陌生人一般的冷漠安静?”“母后!”太子拱手上前:“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意外了,儿臣方才都听懵了,还没有回过神来!“大哥,原来六年前就已经进京来了吗?“而儿臣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竟然让他悄无声息的死在荣王父子手下,儿臣该死,而且没有保护好皇兄!”太子说着撩袍跪了下来。皇后走到他面前,牙关紧咬,身子都颤抖起来:“你也知道你该死?”“求母后恕罪!儿臣这就亲自赶往荣王府,死活都让荣王父子到地下去给皇兄赔罪!”“你还给我装!”皇后怒吼,他从都御史手上把那张信纸摔到他面前:“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这是你的亲笔迹,从小到大你的字是我守着先生教你写的!“你一笔一画我都认得!“你父皇也认得!“你这个畜生!”那张信纸堪堪飘落在太子面前,六年时间并不算长,白纸黑字还十分清晰,上面简短而明了的几句话,更是让人无可分辩!太子心底的那个洞陡然扩大了,大道好像要把他整个人给吞噬掉!当年为了不留把柄,他特意没有派人口头传话,也没有在纸上落款,更没有用他宫里常用的纸。按常理来说,杨蘸不会蠢到留下这种破绽,可他们偏偏就留下来了!他们父子出乎了他的意料!荣王竟然如此多的心眼,竟然留存了如此重要的证据,眼下破绽不是那把扇子,也不是章士诚,更不是荣王父子本身,而是他的字迹!旁边的徐胤原本还在猜测信纸来历,此刻听完皇后的指责,他四肢血流也骤然一顿!他到此刻才知道,原来荣王藏在王府祠堂里的,并不只有那把扇子,还有更要命的这张信纸!“那是你的亲哥哥,你连你的手足都杀!”皇后在稍稍平息了一下喘息之后,再次咬牙怒斥起来:“我和你父亲,自与他分散后再也未与他相见过,你在宫中享受着万丈荣光,而他在外面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他进京来了,你居然还要支使杨蘸把他给杀掉!“你不配为人!”皇后抡高了手臂,啪的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太子脸被打偏,右手下意识地捂上脸庞。只顿了一下,他把脸转回来:“就凭这样一张信纸,母后就认定了儿臣的罪责?“就凭跟儿臣相似的一手字迹,儿臣就成了弑兄凶手?“字迹像算什么?儿臣从小到大写过的文章,抄过的书,何止几百几千?“外人倘若有心想要模仿儿臣的字迹,不是不可能!母后如何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相信,却要相信一个臣子的诬陷?!”“诬陷?证据都已经摆在这里,你还说诬陷?如果想要诬陷你,六年前不就该站出来诬陷了吗?为什么会要等到六年之后才被揭露出来?!”皇后咬着牙,极力隐忍之下,她的眼眶还是湿润了,在这一刻他不是母仪天下威严万分的皇后,她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母亲!没有什么比手足相残更能伤害一个母亲的心了,关键是他们期盼了二十多年,最终却等来了这样的一个结果!“来人,搀娘娘坐下来!”皇帝双手紧握,过于用力使得骨节泛白,他怒瞪着地下的太子,欲将开口,气涌上喉,缺陷引来了一串剧烈的咳嗽!“皇上保重!”裴瞻连忙俯身。然后面向门口:“去传太医过来!”“不必!”皇帝摆手,止下喘息后又看向太子:“传黄门郎进来,拟旨,废除太子杨宏,即刻起押入景仁宫圈禁!“东宫上下所有人,全部迁往景仁宫!”说完他又指针大理寺卿与都御史:“六年前白玉胡同一案,眼下立案,彻查之后诏告天下!与案人员全部押入天牢,待一切水落石出之后递交御前判决!”“臣遵旨!”二人即刻上前领命。徐胤紧盯着眼前这一切,侍卫上前来拖拿太子,太子把捂着脸的手放下,却甩开他们自行站了起来!“父皇如此急促下旨废我,未免有失公允。三司审案也得讲究人证物证俱全,眼下就算有证据,也缺少人证,父皇就这般拿下我,难道就是仁慈明智的做法吗?“如此传至天下,天下人难道不会认为父皇昏庸?”“放肆!”皇帝怒道,“你在朕面前言行无状,该当何罪?到底是天下人骂朕,还是你在骂朕?!”“儿臣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大哥已经死了,父皇只剩下而臣与三皇弟了,三皇弟素有顽疾,他难堪大任!“只有儿臣才能把大周江山稳稳接替下来!倘若父皇废了儿臣,那凤凰南征北战平定的天下将来何人来接?“难道要交给朝中这些元老功臣吗?还请父皇三思,千万不要听信了奸臣挑拨你我父子之情!”太子不但不曾收敛,反而声音越说越大,话到末尾,他狠狠地朝着裴瞻瞪去一眼,“裴家仗着功勋累累,如今竟然凭这几样物事就敢构陷于我,狼子野心可见一斑!“父皇难道不想想,他们当真满足一个大将军的爵位吗?做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觊觎我们杨家的江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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