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便伸手虚引,“内已设坐议之席,葛君请。”
“郑君请。”
诸葛恪亦客套出声。
就是数十步后,他面色便微有不渝。
郑璞在牧马场内设下的,还真就是“席”。
乃是清水河支流畔的一处沙地,顶无半片瓦遮阳,下铺陈竹筵,列两个草团编席,中以一短案隔开。案上亦无有肉脯蜜饯之物,仅搁置两个酒盏以及一巨大的皮革酒囊。
如此简陋的待客铺设,连堪堪温饱可继的黎庶,都不会如此吝啬。
更莫说此乃共盟邦友的使者。
是故,落诸葛瑾身后半步的一人,见状率先作色而斥,“我等奉天子命而来,乃国使耳!君如此待之,欲折辱我国乎!”
他乃吴国宗室孙晞,孙静之孙、孙皎次子。
今虽年不过二旬,但因其先父与诸葛瑾交情莫逆,故也与诸葛恪多有往来,此番便被孙权别遣为副职随佐,权当是历练一二。于情于理,无论身份还是地位,他都应得大汉礼遇,但今郑璞连个坐席都吝啬于他,自是怒不可遏。
“哼!”
一记冷哼,从郑璞身后传出。
乃是虬须近三尺的关兴,他正拄刀立于草席之侧。
闻言便瞋目而视,“南船北马,诚不虚言也!江东之人,不知牧马之地仅设马概与马奴之舍,竟无礼聒噪!你若贪酒肉之食、喜伎乐靡靡之音,径直归去成都寻大鸿胪署,我大汉尚不缺你一人食乐!”
“你!”
顿时,孙晞赤色浮面。
刚想再度争辩几句,却是被诸葛恪以目视制止了。
因为昨夜诸葛乔特地嘱咐过他,声称数日前关兴寻丞相请缨,充当此番洽谈贩马的副职。自然,源于昔日的襄樊之战,诸葛恪也能猜到关兴绝对是不愿意将战马卖于吴国的人之一。
如果放纵孙晞继续争辩,恐双方会不欢而散,进而让战马交易之事胎死腹中。
本就有求于人嘛,不应做意气之争。
再者,以关兴的身份,郑璞亦是让其站立于侧,孙晞候在旁又有何奇怪?
将方才的不渝之色尽数化去,诸葛恪笑颜潺潺,出言道,“尝闻贵国上下皆尚清简,以荣乐为耻。今得见郑君之宴,可谓传言不虚也。”
言罢,便步来入座,以实际行动缓和双方争端。
“呵,葛君乃妙人也。”
盛赞一声,郑璞也入坐,举起酒囊给二人皆斟满盏,笑语解释道,“非我有意苛于贵国,委实是牧马之地非待客之处。但若是在官署之处设宴,又无法让葛君亲眼目睹战马之姿,便只好出此下策。有所不周,但望葛君莫怪。”
话落,便举盏而邀,“葛君,盛饮!”
如此解释,让诸葛恪心意大为宽解,亦然喜笑盈腮而共邀,“饮!”
就是酒水一入口,便蹙眉呲牙。
马奶所酿的酒,太酸了!
至少,第一次饮的诸葛恪无法适应。
此子乃故作戏耍,让我现丑态邪!
心中泛起一缕羞恼,饮了半口便将酒盏搁置于案的诸葛恪,凝眸目视着郑璞。
却是见他面无异色的一饮而尽,放下酒盏之际,似是意犹未尽,还再度取酒囊而斟。
呃.........
莫非是我多心了?
见状,诸葛恪心有所惑。
而郑璞斟酒之时,见诸葛恪的酒盏尚满,不由面露诧异而问,“葛君竟不善饮邪?”
当今世风,以善饮为豪烈之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