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说,以汉中郡与东三郡的地形来看,逆蜀若是顺着沔水穿行黄金峡兵出,乃是犯了“进易退难”的兵家大忌,相当于孤注一掷。
不胜,即大败!
但司马懿以为不然。
他至今仍旧对昔日讨孟达时,州泰部竟全军覆没之事百思弗解!
事实上,随着近些年汉魏双方战事频频,他也知道了州泰如今效力于逆蜀之事。
且来关中都督雍凉兵事后,他还亲自做了封书信令人送去蜀军戍围内,请其等代为转与州泰。
州泰是回信了的。
但只是一味的声称有负他的器重之恩、来世必然结草衔环以报云云。
对于昔日之战的经过,如何被俘虏、为何叛魏降蜀等等只言片语都不提及。
亦令司马懿从中品咂出一二蹊跷来。
若非涉及军中机密,以当世理法,州泰应是详细作言以全旧日情分的。彼蜀相诸葛亮并非气量狭隘之人,断然不会以此责之。
或许,逆蜀纵使兵出东三郡,亦有周全之策全身而归罢。
以如此断言,司马懿暂且将追思揭过,继续逐一细细看读,从雒阳一并传来关乎江东今岁零零散散的举动。
譬如江东各地叛乱大致讨平。
如镇守在武昌的陆逊,夏初四月时还曾归去建业呆了半月有余。
而待看到逆蜀曾以郑璞出使江东时,他眼眸不由微凝。
虽说他不管都督荆襄还是雍凉,都不曾与郑璞有过交集,但如今“疤璞”之谓在魏国堪称人尽皆知了。
且在他归雒阳受命督雍凉时,还特地去看望过已药石罔效的曹真。
那时,曹真神智尚且清醒,他以即将都督雍凉兵事问计求教时,曹真并无多言。
曰:
“仲达有机鉴先识、经达权变之能,乃当世翘楚也!我焉复有言以教?但以一言相告,逆蜀之疤璞,乃我魏之大患也!仲达切不可轻之。”
我魏之大患?
如昔日楚剑利而秦昭惧、孟明用而晋人忧乎?
对于曹真的临终之言与忌惮之深,亦令司马懿慎重莫名。
来督领雍凉后,便将关乎郑璞的情报细细研读了一番,亦对郑璞的用谋狠戾颇为感怀,暗中作了断言:“此子若不除,我魏国弗能安也!”
现今看到孙吴兵出前郑璞曾出使江东,不由也泛起了思绪:莫非,逆蜀与贼吴当真有意共举兵荆襄乎?
盛夏酷热,此地又不如雒阳般有储冰去暑气,故而兀自在案几前捋胡沉吟的司马懿,不一会儿便大汗淋漓。随手捞起一侧的杯盏而饮,却是发现连清水都被暑气给温热了。
无由来的,心中一阵烦躁来袭。
是否增兵荆襄以备不虞之时,他委实难回复雒阳曹叡。
若言增兵,便是令魏**费加剧损耗。
征发两部南匈奴与拓跋部鲜卑往战河西,魏国不仅是以兵威胁迫,还示之以恩,赏赐了不少资财与资助了不少军械粮秣。
欲令其为前驱之兵,焉能不先予之。
且近些年魏国战损士卒颇多,戍卫雒阳的中军已然分出数千与夏侯儒往并州九原郡,其余的需要预备着驰援淮右,想要增兵荆襄便唯有从关中调兵。此亦是天子曹叡作书问策的缘由:若是将关中数部兵马调往荆襄后,“扰河西而进图陇右”之谋,尚能见效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