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那些人准备将三少爷带走的时候,我听到这姑娘发出了一声悲怆的哀嚎。
我被这哀嚎惊得睁开眼,我看到她披头散发,苍白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丝微红,那是人的生命留下的最后一点点痕迹。
她眼中的迟疑一闪而过,随即用尽全力像那带着血的墙壁拔足狂奔。这双小脚好像已经拦不住她喷涌欲出的生命的力量,她向着这面墙奔跑、奔跑,最终…
我看到一个人向她扑去,那是二夫人!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步伐是这样敏捷,也没有见过她的神情是这般坚定,她伸出手,直直的伸向可怜的姑娘,那双手已经离她很近很近,近到只要咫尺就可以…
二夫人的眼中闪烁着坚定而充满希望的光芒,在这一刻,她无限的接近救赎的可能,可是,就在首先要抵达那颤抖的肩膀时,一双脚蓦然伸出将她绊倒在地。
就在这一刻,可怜的新娘子,这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大千世界的姑娘,径直撞在墙上。
这声音依然那样嘹亮,就好像她的哀唱,久久的回到在天空之下。
太阳落山了,晚霞的余晖照着整片小院,照着每一个人看不清的面容。
在西山落日的余温中,可怜的姑娘缓缓倒下,温柔的血将她包裹,和之前已经暗沉的血迹混在一起辨不清颜色。
在最后一刻,她的神情不再恐惧,反而透露着决绝和欣然。
那微笑的唇角颤动,我想起她最后的喃喃自语:“我也会有一座牌坊,一座好大好大的牌坊…所有人都会记住我的名字,我是有贞洁的女人,我是有贞洁的女人…”
在说到贞洁两个字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绝望,她就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祈求这这两个字,和她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对她完全没有好处的两个字,可她宁肯失去一切,宁肯为他人做嫁衣都要守住这两个字。
这一切不是为了别人,只是因为这两个字是她一生中唯一靠近希望的机会,是她在历史中唯一留下一点痕迹的仅有的梦想的实现!
这一生一世她永远都在大雾茫茫中孤单行走,她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不知自己将要去何处,她只知道她想要在临走前转过身,哪怕面对历史,面对历史的滚滚长河留下瞬息的记忆,也可以抵过千万年的寒冷。
她太苦了,太苦了,苦到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别人的附庸,苦到就算用尽全力也不过只能留下墓碑上某某氏的名字,她的人生在浩瀚的史册中是如此渺小,你要想到不配留下哪怕一个孤单的背影。
历史的洪流滚滚而过,多少人只记得王侯将相,却忘记了那数不胜数的留不下名字的平凡的人。她们的喜怒哀乐集结在一起就是她们全部的人生,可对于古往今来的其他人,这终究无足轻重,就连闲来谈资都算不上。
只有牌坊,吃人的牌坊,吃了她们却吐出了那一点点可怜的骨头,埋在了为人所知的地方,虽然她们终其一生还是被牌坊压倒,压倒在娘家和夫家的双重贪欲之下,但总算是获得了一瞬喘息的机会,那一点点唯一人生价值实现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