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一怔,转瞬便低头应了,自己先上去,道一声得罪,就伸出手来。青罗见他在手上仍旧覆了一张帕子,只觉得这小厮虽然年纪小,倒是十分知礼。青罗有一瞬间的晃神,她想起那一日在那个无名小镇的渡口,也有人向她伸出覆着一面素白方巾的手,那时候月色如水,与现在像是隔了一生一世了。
青罗的出神不过一刹,转瞬便回过神来,伸手搭着九儿上去。一瞬间觉得这孩子虽然瞧着骨骼还轻没有长成,手上的气力却大,想来是怀慕的心腹,有些功夫在身上也方便些。既然已经开了头,九儿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一路扶持着青罗往上去,倒是比先时更快了许多。
不过多久青罗便隐约瞧见山门巍峨,果然比走大路快乐许多,长长吐了一口气。二人又走了几步便到了山门下,只是这一次并没有人来接,只有络绎不绝的香客,一路顶礼膜拜地往这一处名山古刹里去。
青罗也不敢耽搁,脚下更是急迫,便往寺里走,九儿乖觉,便拉过来敲木鱼的一个僧人,说明了身份叫快些通传,也不细说身份缘故,只道是王府里有要紧事情。那僧人在寺中不过是寻常弟子,也不曾见过这位新世子妃,连太妃的面也没见过的,也不知来的是谁,先还不敢就传。后来仔细打量着青罗虽然身上挂了些残枝枯叶,却依旧气度不凡行动高贵,才信了几分,把青罗二人安排在一间屋子里歇息,就去通传。
不一时另一个年轻僧人走了进来,步履迅捷却气定神闲,不是别人,正是慧恒。青罗虽未见过寺中诸人,这位慧恒师傅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对他的印象也好,觉得是可以托付的人。见他进来便起身,取下手上的菩提子佛珠递过去,又把王府中怀蓉的情形和太妃的嘱托都说了一遍。
慧恒的面上却浮出一丝为难的神色,便道,“这却有些难办了。”青罗急问,“怎么方丈有许多要紧事?再要紧也比不得人命,还是请禅师千万通传一生,上官府上下俱感激不尽。”慧恒无奈道,“不是这样说,无奈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啊。”
青罗一怔,转念就明白了。定慧大师虽说是一寺住持,却不为红尘俗事所牵绊,既珊岐黄,也每常去山中采药,甚至于借机云游也是常有的。寺中的一应琐事本来日常都由慧字辈、明字辈的人料理,大师不过得了空偶然指点一二,或者就像那一日董余送了怀蓉上山来的时候,定慧大师正从外头佛堂讲经出来,听得小弟子和身边的掌寺僧人说起,便顺道出来。如今既是入了后山,一时之间还真是无从寻觅。本来这草药随缘而生,又不知大师跟着这天地足迹,就走到哪里去了。
青罗记挂着怀蓉安危,十分焦急,却也知道重华山绵延起伏,重华寺所处之普照峰所占不过万一,纵然是遣了全寺里的僧人去找,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正不知如何,却听慧恒开口道,“小僧虽然不知师傅去了何处,前些日子见师傅正在琢磨一副古方,在几位药材上头破费了些踌躇,只怕这几日出去多半就在寻觅这几味草药。小僧虽不精通,也算略知一二,想来可以代施主去寻的。若是能找到这山中这几味草药常生长之处,或者师傅就在彼处了。”
青罗只觉顿时有了希望,忙道,“我同禅师一起去便是。”慧恒摇头道,“这几味药要本来少见,连小僧也没有见过几次,所处的地方更是险峻深山。施主不识药性,行动也不方便,不能与小僧分头去找,去了也是无用。师傅虽然通晓医术,寺里师兄弟们却多研究佛理而不涉足于此,也是无益。不如只带几个熟识药理的小弟子去,或者还能稍稍帮上些忙。施主也不必心忧,郡主福泽深厚,自然有佛祖保佑。施主若是实在不放心,就往后殿佛像前头颂经,祝祷郡主安康罢,其余的事情,小僧自然担当。”
青罗虽然不放心,此时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好想,只点头道,“请慧恒师傅千万要找到大事,蓉妹妹的性命就在你手上了。”
慧恒正欲出去,听了这话足下顿了一顿,也没有回转过来,只点头道,“施主放心,怀蓉施主在我佛庇佑下多年,佛祖保佑,定然能护佑怀蓉施主的平安的。”
青罗虽然不信这些,此时却觉得这个灰衣的年轻僧人身影坚定稳重,说出的话虽然淡却有着安慰人性的力量,叫人镇定,倒是比木泥塑的佛陀值得信赖的多了。此时也没有别人可以托付,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慧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