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仔细瞧了瞧倚檀在夜色里头如雪一样皎白的一张面孔,忽然觉得就像是见着了那一夜自己在永慕堂揽镜自照的模样,惊慌恐惧,却又有了生死不顾的勇气。她突然间明白了,这个素日沉默寡言的侍女,早就在自己之前,对自己的丈夫种下了相思。
这是太寻常的事情,从京城到西疆,似乎每一个王公子弟的身边都有这样的女子。譬如宝玉身边的袭人,怀思身边的翎燕,还有自己的母亲。她们从情窦初开、略知人事的时候开始,就把自己终日相伴的那唯一的一个男人认作了终身的依靠。这怨不得她们,她们短暂的一生,所有的光阴都在守护这个人上头,以他的悲喜为悲喜。那个人就是她们的一切,她们所能熟知的全部世界,她们又怎能不把这个人当做自己的全部依靠呢?
而她们奉献了自己的一生,所能盼望的最好结局,却又只能是这个男人未来迎娶的妻子是个温和些的主母,自己过得略微有些尊严。自然里头有些不是如此柔顺的,譬如安氏,就能掀起如今这样的轩然大波。
这样的女人都说是不安分,仔细想想,虽然手腕毒辣可恨,说到底却也都是可怜的。然而大多数的女子,都是这样胆怯的,在卑微小心的期盼之中过了一生,就连自己那个生性泼辣的母亲,不也是在贾母、王夫人甚至的凤姐的眼色中噤若寒蝉么?即便是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就已经担起了这一份心,仔细瞧着周围,忖度着日后会是哪一家的姑娘,能够和自己终身依靠的那个人结成连理。
青罗不能不承认,自己对倚檀一直是有些忌惮的。她虽然从没有想到倚檀对怀慕的感情能深厚至此,却也总有意无意地防范着她。在青罗心里,倚檀似乎比自己更像是这个王府的主人,她熟知一切,不温不火,怀慕下头的所有人对她都恭敬和气。青罗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思实在不甚光明,说到底,倚檀从没有真正威胁过自己,她对着自己的时候,总是恭顺谦卑的。
然而她就是克制不住自己心里头说不分明的一点妒忌和猜忌,尤其是在翎燕跟了怀思之后,这种防范就更深了一层。究竟自己这十几年见过的这些男人里头,哪一个没有一两个姨娘是旧日服侍自己的丫头?长辈们还说是体己人儿,伺候更放心些,叫正室的妻子厚待。几乎所有人都在明着按着告诉自己,她也是脱离不了这样的宿命的。就为着这样的猜忌,她渐渐疏远倚檀,叫她只成为自己身边寻常的侍女,仿佛这样自己才能安心些。
青罗低头瞧着这个分明是倾慕自己丈夫的女子,她本来应该恨她的不守本分,嫉妒她在自己之前对怀慕的了解陪伴。如果换一个时候知道这样的事,或者自己就会和葛氏一样,忍不住心中的忿恨,最终却也不得不忍受着她的存在,做一对熟稔亲密又彼此防范的主仆,勾心斗角地过一生。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