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那是李白的关山月,戍守极边的人,几乎人人皆会的曲子。青罗看着文崎和澎涞,面容严肃,心里也觉得暗沉沉的,只觉得自己是在这个世界之外的。青罗又瞧了瞧侍书和倚檀,似乎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情,眼神中有些迷惘,又有些莫名的悲凉。
文崎和澎涞,原本是追随着不同的人,守卫的也是不同的疆土,在任何时候都可能拔剑相向。他们一个是将领一个是谋臣,性格行事也大是不同,然而在唱起这一首曲子的时候,他们似乎是一样的,带着一样的悲怆和感慨。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不论对于哪一方,其实都是一样的。
玉门荒凉,而玉门关另一边的人,何尝不也是远离了自己牵挂的人呢?就像自己曾经感慨过,这样的时代,每一个女子都在倚窗盼望,每一个男人,也都会在遥远的边塞,和自己敬佩的将军,和自己信赖的同袍,甚至和自己生死相搏的敌人,一起唱响这一支关山月罢。这一刻,不管彼此的立场如何,他们是知己。
侍书心里却又是另一种感慨。不同于青罗,她对于是非曲直,并没有青罗那么在意。她看见这一刻的澎涞,与自己倾慕又畏惧的那一个人不同。她心上放了这个人,却又觉得自己永远看不清他的心思,总是觉得害怕。
然而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看得清楚了。他原来也是这样简单的一个人,有着自己的志向抱负,有自己愿意生死追随的人,有自己怀念回忆的时光,也有自己觉得悲伤感慨的曲调。他不再是那个莫测的先生,只是一个男人。和所有的男人一样,心里烧着一把火,眼里有着比眼前的人和事更广阔的世界。
侍书觉得澎涞的神情像是最为简单的少年郎,有着抱负,有着欢喜和失落。她在这时候才相信,先生也是有情的,尽管他流露出的这情,并不是对自己。然而她一开始觉得离他近了些,却又觉得远了。
他的世界那样大,她却不在其中。甚至于,她是被他完全隔绝于自己的世界之外的,因为她是青罗身边的人,总有一天,会变成他的敌人。侍书和青罗在一起十几年,从来只觉得安稳适意,在这一刻,她却忽然有了一瞬间的动摇。
侍书心里这些话,青罗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一边的倚檀看了,却微有所动。与青罗不同,她和侍书一起并没有多深的情分,倚檀的心里,心心念念只有一个怀慕才是要紧的。虽然她也有几分怜悯侍书的一份痴情,然而侍书若是有意无意地做了什么妨害了怀慕的事情,自己也是决不能容了她的。
青罗对于侍书与自己的姐妹之情、主仆之义十分有把握,倚檀却不同。她太明白这样的情意,她为了自己的情意,可以包容天下人,却也可以同样背弃天下人,侍书又如何不会?方才侍书眼中一瞬间的动摇,她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她近乎直觉地意识到,侍书是危险的,即使她是怎样的挂念着青罗,愿意为青罗出生入死,在她心里有了这一瞬的动摇开始,她就已经不能被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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