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慕点头道,“短短一个月之间,你能知道这样多的事情,也实属不易了。婉姨和安氏是死敌,想必也会倾其全力去做这件事的。雾倒不是什么大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这一次他们在蓉城生事,原本就是绝地反击,自然会把所有能够调集起来的雾都尽数用上,等这件事情已过,雾也就定然要散了,倒省的我们再去排查疑惑。这件事情自然有我担待,你放心就是。至于那个云,你和舅父的顾虑也十分有理,倒真是要你往后好好费些心力了。”
怀慕对青罗笑了笑道,“好在你管着家,也渐渐摸索到了一些事情,自然能够清除干净的。云虽然是有一半都在王府之外行事,却仍旧和王府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往日她一手遮天,自然无从查起,等她这棵大树倒了,利尽则散,谁又能替她瞒得住这样的秘密,谁又敢为了一个已经大势已去的人去担待这样的秘密呢?就算有忠心之人,也自然有人要畏惧罪责,把这个秘密泄露出来自保的。纵然没有这样的人,咱们慢慢摸索了去,自然有水落石出的日子。”
怀慕眯起眼睛瞧着远处河水的暗影,轻声笑道,“纵然这些年他们组织了多少力量,只要我们能把他们的根系连根拔起,那些依附在大树上的蝼蚁,也就只有四散而逃的份了。所以为今之计,最要紧的就是趁这一次机会,把一切阻挡我们的,统统都拔去。”
青罗点点头,又蹙眉道,“也不知道二妹妹他们在蓉城里,如今境遇如何。”
怀慕安慰道,“你不必忧心,从蓉城传来的信看,还不至于就成了鱼死网破的局面。或者是顾虑着杀父弑君的罪名,或者是因为忌惮着父王和太妃手里的别的力量,更或者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位,如今他是要软禁胁迫来达成他的目的,暂时并没有即刻一网打尽的意思。既然有了这样的顾虑,有些事情也就不能放开了手脚。二妹妹一介女流,虽然安氏也知道她是咱们这一边的人,然而此时此刻,安氏和大哥要思虑的事情太多,她或者说三妹妹,也终究不是大哥瞩目之人,一时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差池的。何况她既然能送出信来,自然有自保的余力。她能如此,倒是省了我许多气力。”
怀慕冷笑道,“大哥和高鸿都是一样的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不能当机立断,不过是害怕流言如沸,坐不稳这个位置罢了。为虚名所累的人,终究成不得什么大事。所谓流言杀人,就是如此了。其实他既然敢做这件事情,就要知道,他已经再也没有回头的路可走了,不论成与不成,这千秋的骂名,他也都已经落定了。他唯一能够为之做的事情,就是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力,让所有的人都不敢开口罢了。如今这些粉饰之举,只会断送了他的一切罢了。”
柳容致忽然道,“其实安氏该是狠得下心的人,或者如今狠不下心的,只是怀思罢了。”
怀慕沉默了半晌,才道,“其实我和大哥,若不是因为我们从出生就已经注定了仇敌,因为我们有着不同的母族,或者也不会就成了今日这样。”
柳容致道,“就算你们父母亲族之间没有这样错综复杂的恩怨,你们生于王族,长大成人之后,又怎么可能有真正的兄弟之情呢?天家无父子兄弟,你们是藩王,自然也是一样的。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儿时的事,可你也要知道,他在松城的时候,就想要你死,又何尝把你当做自己的兄弟骨肉?他既然做了那样的事情,就是已经舍弃了你这个兄弟。若是你此时心软,便是妇人之仁,只会留有无穷的后患。”
怀慕笑了一笑,“我明白。从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明白,尽管我们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却注定是不能共存的敌人。只是,”怀慕顿了一顿道,“我虽然出生在王族,却从没有想过要抓住什么权势。舅父,我一生所想的,不过是自由自在地穿行在山水之间罢了。就像是年轻时候的舅父一样,折花踏柳,随心所欲。至于王位尊荣,勾心斗角,其实本来也都不是我的所愿。”
怀慕望着远远流去的沙河水,“我走到这一步,不过是被命运推到了这里,再也身不由己罢了。为了死去的人,为了我在意的那些人,我才不得不做今日之事。而在这之后,还要为了我在这个位置上不得不承担的责任,为了将命运依附在我身上的臣民,我这样简单的梦想,只怕是再也不会实现了。”
柳容致凝视着眼前的怀慕,眼光中一瞬间略过一丝奇异的神色,却又忽然地笑了起来,“慕儿,你终究还是没有长大啊。”
怀慕倏然抬头望着柳容致,却见柳容致不再往下说,只是带着一丝说不分明的,似乎是怜悯和懂得的神情。怀慕并不知道柳容致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说这样的话,然而那眼光里的怜悯和懂得,却叫他心里没来由地就沉重了起来,一瞬间就被那样的眼光刺痛了心。他难道还没有长大么?他早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苍老如迟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