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大漠上的月色朗朗,谷雨后的蓉城,正逢上烟雨蒙蒙的时节,而蓉城外的重华山,更是笼在迷蒙的一片翠意里。三月十七的夜,前半夜的雨渐渐歇了,倒捧出极好的一轮月来。只是被雨雾侵润了多日的重华山,即使在这一个云销雨霁的夜里头,却仍旧有绵绵的山岚,如玉带一般缠绕在山峦之中,时浓时淡。初生的月光照在这一带山岚之上,似乎闪烁着微微的晕光。只是身处在山岚深处的人,却只能看见被云岚笼罩的新翠,和偶然滴落,折出一线光亮的雨滴。
重华山就是如此,连四季似乎都不甚分明,永远浸润在这样的空翠之中,似晴似雨,如烟如雾。风物动人的重华山像是一轴极好的水墨丹青,带着恰到好处的淡淡颜色,一重一重地晕染开去。那淡淡的颜色一一点一点地叠在了一处,渐渐渐成了深不可测的神秘。叫人移不开眼睛,却又忘却了自己。
处在山岚深处的重华寺,便是这神秘气氛最为浓重的地方,被云遮雾绕地看不清楚,却又在某一瞬间,忽然散去了所有遮蔽,在明净的月光下,在人间的最高处,冷冷的俯视着世间万物。
重华寺后头的禅房里头,月色似乎尤其清亮动人。一尘不染的院落里头,还积着连日留下的雨迹,映照出天心的一轮明月。虽说已经是十七八,早已不是满月,在水光离合之间,倒也有些圆满的意思了。
怀蓉立在水边,望着水中离合的月光云影,静静出着神。
忽然背后有人笑道,“二妹妹怎么这么有兴致,一个人在此处?这会子夜半无人,风光却正好,二妹妹莫不是有了要等的人?”
怀蓉心里略微一惊,转过身来神色确实平静如水的,还带着淡淡的一丝笑意,“大嫂子不也是有这样的闲情,夜半三更地出来逛着?”
来人正是葛月逍,怀蓉神色一向就是如此淡淡,葛氏也不以为意,慢慢走上前来几步,顺着怀蓉的目光瞧了过去,“不过就是小小一滩水渍罢了,妹妹倒是瞧得出神。我与妹妹不同,原本是没有福气来瞧着重华寺里的别样景致的,所有漏夜出来并没有什么奇怪,倒是妹妹,原本就是常住在这里,怎么也有了这样的兴致?”
葛氏随手摘下边上的一片柳叶丢进去道,“不过是半夜里落下的雨水,等明日放晴了,也就消逝不见,何必要流连呢?”
怀蓉却伸手去摇了摇柳枝,雪一样的柳絮飘坠下来,纷纷扬扬落进水心,惊散了一池的月光。怀蓉淡淡道,“生死之事,原本也就是随缘罢了。只是总有那么几样,是不能随着天地初生就定下来的那样流程的。譬如这一片柳叶,这几点柳絮,原本可以好好地在这枝头留到四月甚至是五月里的,纵然最后仍然不得不坠落,却只是因为天意原本如此,容不得违拗。然而却又总有别的人力来扰他,比如你我,无缘无故地,为了自己的一时喜好或者是不快,就强自摧折了别人的姓名。或者你我看来,不过是寻常的摘叶折花,却不知道,这原本也是违拗了天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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