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恒定定地瞧着怀蓉,却又见怀蓉方才端庄严肃的神色忽然就变了,带着一丝他所不熟悉的悲哀和无力。连那一夜找到自己的时候的遮掩都没有,就那样直白地流露在他面前。方才的怀蓉,像是一朵雍容盛开的牡丹花,而此刻,却像是风雨里的最后一朵梨花,清素凄婉。
怀蓉的声音也缥缈,“慧恒师傅,如今在这世上,我所能托付的人,也就只有一个你了。我方才说的容易,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我托付给师傅的事情,实在是千难万难,非但不是能轻易办成的事情,甚至还会攸关慧恒师傅的性命。”
怀蓉顿了顿道,“这本是我们上官家的家事,原本不该讲慧恒师傅牵扯进来,只是事情到了如今,我实在已经没有别的法子。若是慧恒师傅有什么别的顾忌不肯救我,我也就只好认命,和自己的父母亲族,一起听天由命也就罢了。至于我等的生死,慧恒师傅不必在意,这原本也就不是你分内之事。”说完也不等慧恒说话,俯身一礼便转身离去了。
慧恒原本隐身在花叶丛中,却忽然不由自主地走出来,对着怀蓉的背影道,“郡主放心,慧恒就算是拼尽所有,舍去此身性命,也会帮郡主完成未竟之事。”
怀蓉脚步略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转回身来。“如此,多谢慧恒师傅了。”说着又低低说了几句,又道,“慧恒师傅,我今日和你所说的事情十分要紧,你务必记得亲口说与董大人听,勿传第三人口。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只怕反而会增了许多麻烦。”
怀蓉沉默一时,似乎说完了话,却并没有离开。抬起头来,良久才道,“除此之外,还请你也要保重自身,我将你带入这泥沼之中原本也是迫不得已,却并不希望你为了我们而死,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慧恒还没有回过神来,怀蓉却已经走了。从月色里离开,推开那一扇她居住了许多日子的小小禅房的门,轻轻又阖上了。
慧恒展开方才怀蓉递还给他的绢帛,上头是上官怀慕的回信,字字笔挺俊秀,带着凛冽的战意。慧恒回想起自己之前替怀蓉送出去的那一封信,那不是他第一次看见怀蓉的笔记,她的字迹,一向是清秀的簪花格,然而用鲜血仓皇中写就了,就带着逼人的危险意味。
慧恒忽然明白了,从自己不由自主地从暗夜奔逃出来的怀蓉手里接过那一封信的时候,就已经无路可退了。他终究是和自己的先辈高僧一样,卷入了西疆的权利漩涡。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并不是为着内心坚定的信仰,就在仍旧迷茫的时候被迫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