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侧妃只道,“公主与苏世子虽是至亲骨肉,如今是待嫁之身最是尊贵,又是病中,只怕是不便,好生将养便是。”说着便起身道,“你们好生照应着,一应药材等不必我说自然都是最好的,若有什么事再来告诉我。我还要去王爷处回话呢。”
侍书应着送了云侧妃出去。正欲回去照顾青罗,却又见外头忙忙地跑来一个丫头,对着自己急道,“姐姐快去,世子找您呢。”侍书想着,若是见到世子,或者能一解困惑,对姑娘的病许是有好处,便忙忙地嘱咐翠墨好生照料,跟着那丫头便去了。
走了许久,只知道是往王府里头去,一路也不敢抬头去看是什么景致。一时到了一个所在,上头题着永慕堂三个字,心里咯噔一声已觉得不对。果然听得里头唤道,“到了?带她进来吧。”正是上官怀慕的声音。此时侍书心里满是关于青罗与苏衡的疑问,最怕见的便是上官怀慕。然而此时也不得不进去。
上官怀慕只是闲闲地坐在那里,神色瞧不出担忧,平静地如同古井。见她进来也只道,“公主如何了?怎么就病了。”
侍书也只是把在云侧妃那里的一番话又说了一次。上官怀慕哦了一声,又再问,“好好地怎么就受了风寒,可是淋了雨?大夫说还有心思郁结之状,这又是为了什么?”
侍书不料他消息如此之快,一时不知道如何回话,却又听得他再问道,“主子贪看雨景,偶然间淋了雨也不能全怪你们。只是这心思郁结么,”说着扫了侍书一眼,“你总该知道为什么?”
那眼风并不如何凌厉,侍书却吓得一震,忙跪下道,“回世子的话,想来是公主一路辛苦,如今婚期已近,虽说是极大的喜事,心里头只怕担心也是有的。”侍书只怕上官怀慕继续追问,半晌却不见人说话,抬起头来瞧,倒也看不出深究的意思。正松了口气,又听他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公主这几日在擎雨阁里头做些什么?”
听着像是闲话家常,可侍书想起晚间青罗去见苏衡的事,心里煞是紧张,想着这事儿不知上官世子是不是知晓了,又看见了多少。心一横,却是笑语如珠,“守着这么个绝妙所在,自然是听雨赏雨啦。我们公主自小就喜欢这些雨儿雪儿的,前日在园子里头怕是还没看够呢,今儿又去了外头找我们世子一起瞧了一圈。回来时候连伞都给忘了呢。”
上官怀慕点点头,却道,“公主真是好兴致。只是这样大的兴致,可不像是郁结成疾的样子啊。”
侍书听出了一身冷汗,“想来,想来见了兄长,离别在即,更是伤怀吧。”
上官怀慕笑笑,“怕是如此了。”又闲闲问了一句,“公主这几日可瞧了什么书没有?”
这话侍书却不知是何意,翠墨拿去的那些书,也不知姑娘都瞧了没有,只道,“前一日翠墨倒是从后头寻了些书来呢,只是姑娘想来是身上乏,不一会子就叫收起来了,叫好生收着别乱动呢,也不知看了没有。”
侍书本是做闲话说的,却看见上官怀慕眼里掠过一丝亮光,仔细去看又看不清了。
半晌,只听得他吩咐道,“下去吧,好好照顾公主。”
侍书这才如逢大赦般地退下了。却也不知道上官怀慕到底知道了多少,那最后的问话又是什么意思?罢了,如今姑娘未醒,还是照顾她的身子要紧,其他事情姑娘醒了自然会见分晓。自回去不提。
侍书走了,上官怀慕却仍是定定地坐着,一丝不动。他自然发觉了侍书话里的纰漏,然而此刻他心里却顾不上想这些。他心里满是一种奇特的情绪,仿佛是怜悯,又仿佛是厌憎。他在她的身上已经看见了另一个女子的一生,充满了利用,欺骗,背叛,在一夜一夜的雨声中消磨尽了光阴和青春。而这一次,他自己,却是这个令他自己都厌恶的刽子手。
他突然觉得自己何其残忍,将这样一个女子牵扯进一场空洞的婚姻,却什么都不能给她。然而,生死之争,他不能不如此。他甚至不能确定未来身边并肩而立同床共枕的这个女子,究竟是谁,为谁效力,是不是谋算着取他的性命和他的山河万里。
朝廷,昌平王,甚至于手足相连的兄长,点头微笑的长辈,更甚至于自己的父王,都是身边潜伏的危机,一不留心,连性命都会没了。这世间他唯一信任的那一个人,却已经不在了。他也有过最好的光阴,身份尊贵,山河万里,少年意气,纵马江湖,至交好友,仿佛什么都是完美的了。
然而突然有一日,一切都仿佛揭开了谎言的面纱,叫他措手不及。他只能无情地往前走,披荆斩棘,为了自己的梦想,责任与身家性命,把一切温暖的情绪都抛在身后,再不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