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伸出手,将手心里的东西给上官启看,到了今日,我再也不想去想这些了。你瞧,我还留着这个,我如今就快要死了,你替我戴上。”
上官启望着柳氏的手心,是极小的一枚花钿。年岁久远,连样式也是老旧,做成一只小小的蝴蝶,用细金线编成的蝴蝶翅膀,镶着六枚米粒大小的珍珠。蝴蝶在柳芳和的手里振翅欲飞,像是一扑扇翅膀,就飞进了往日的岁月里去。
那花钿上官启还记得,是自己第一次到柳家去的时候,看见了藏在芳宜的裙子后头听自己和旁人说话的芳和。而那一枚小小的蝴蝶花钿,是妹妹上官亭来自己那里喝茶,无意间落下的。自己顺手笼在袖子里,本来是要还给上官亭的,看见躲在姐姐身后的小女孩如同惊慌小鹿一样的眼睛,就拿了出来哄她高兴,给她戴在头发上。
上官启却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当年的小女孩的一头乌发都已经成了雪,这样的一枚花钿,却还在她的手掌心里头。
上官启取过那一枚蝴蝶,轻轻地给柳芳和戴在发上。衬着雪白的头发,倒多了些光彩。
柳芳和微笑着,“你给姐姐搜罗来最好的清凝玉,雕琢成美绝好的荷花钗,而给我的,就是这寻常不过的一枚花钿。在世人的眼里我们姐妹也是如此,她是世间罕有的美玉,我是米粒大小的珍珠,不可相较。只是我心里,却始终只是惦记着这一枚花钿,不管如何贫贱,当日你给我的时候,并没有存着什么谋算之心,只是看见我害怕,想要哄我高兴。这样的心思或者就连带着价值连城的荷花钗的姐姐,也是要羡慕的。”
柳芳和抚了抚发上的蝴蝶,“若不是有这一枚蝴蝶,或者我也不会走到今日。命数如此,如今你能再给我戴上,已经是意料之外了。”说着也不再去看上官启,闭起眼睛又要睡去了。
上官启仍旧守在柳芳和的床前,不曾离开一步。她到了最后,她没有问自己家族的将来,仇人的下场,也没有问自己到底对她是怎样的心意,只是对自己把心里的所有话都说尽了,说是再也没有什么遗憾。
想来她知道,她家族的将来,她仇人的下场,自然有怀慕和柳容致替她担当,不必再去追问。而至于自己的心意,若是她真的问了,只怕连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吧?她是自己挚爱之人的胞妹,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续弦,恨了自己这么多年,最后又轻易地原谅了自己。
上官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去想她,只是这一生往后,再也不能忘却了她。她一辈子都因为家族而和自己对立,直到现在,才卸下了所有的责任,名分和顾虑,只是一个女人。
上官启走出和韵堂内室的时候,白昼已经过去。黄昏最后的一抹余晖,落在门前坐着的怀慕和柳容致的身上。黄昏的时候没有风,那些纠缠的藤蔓也都安静了下来,垂落不动。而宁心草的香味,在暮色里似乎更加浓郁了些,像是在最后的这一刻,散发出所有的香气一样。那香气,像是凝定住了这一瞬的光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看着天边的暮色,渐渐地沉入墨色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