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墨又道,“只是姑娘却不知道,丫头婆子们也都有些怕清琼姑娘呢。虽说外头议论的难听,却也不敢明着在她眼前议论这些,更不敢给她脸子瞧。姑娘也听说过当日清琼姑娘据婚大爷,也有过说她攀龙附凤的话,可不管什么时候,也没有什么人敢小觑于她。这不单单是她的家世煊赫,也是因为她自己的缘故。”
翠墨顿了顿又道,“我瞧着清琼姑娘,倒是有几分像姑娘呢。都是一样有主意的人,自己心里定了的事情,旁人怎么看,也都不能改变了。虽说并不严厉,也并不和人红脸,却叫人不敢轻易冒犯了去,既亲近又敬畏。”
青罗听了翠墨的话,倒是出了好一会子的神。半晌,才忽然问道,“你觉得清琼姑娘跟着苏衡世子这一去,以后能不能过得美满?”
翠墨讶道,“这样的大事,姑娘怎么倒来问我?这可不是我们能随便议论的事情,若是我说错了话,那可是好大的是非。”
青罗笑道,“你如今倒是谨慎,连我也防备起来。你放心,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你也只需随便一说即可。”
翠墨想了想道,“若论起郎才女貌,世子和清琼姑娘倒是般配得紧,就像是,”翠墨瞧了青罗一眼,带着几分笑谑神色道,“就像是王爷和姑娘一样。我想着,姑娘既然能和王爷结成连理,清琼姑娘和世子也该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何况清琼姑娘摆明了对世子一往情深,世子就算眼前还无此心,成了婚日子长了,自然能白首到老的。”
翠墨说完,见青罗并不说话,只是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笑道,“姑娘并不是苏世子的亲妹妹,倒是这样关心这一门亲事。我瞧着世子对姑娘,也是十分关切的样子呢。虽说这些日子并不常见,每次见了姑娘,却总是明着暗着瞧着姑娘和王爷,似乎对于姑娘婚后过得如何,十分挂心呢。”
翠墨掩着口笑道,“姑娘好福气,虽说离了自家的骨肉,却仍旧有别家的人,把姑娘当做自己的亲人呢。且不说王爷对姑娘这样好,就是当日在南安王府,南安王爷、紫曼郡主和世子,也都对姑娘像是亲生的骨肉一样。这就是姑娘所说的,有一失必有一得罢。”
翠墨后头那几句玩笑的话,青罗并未有一字一句听在心里。青罗听了翠墨前头那几句话,几乎像是有一盆冰冷的雪水兜头浇下来一样,整个人就打了个冷战。翠墨并不知道自己和苏衡的事情,而她的眼中映出的,却是这样一个自己,这样一个苏衡。
翠墨虽说眼睛明亮,心思却浅,并不会再想深几分。然而看在别人眼里会是如何?这些日子苏衡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注目,就和清琼的出现一样,青罗不愿去瞧,也不愿去想,所以视而不见,却并不意味着没有人能够看见,没有人去深想。这王府里的聪明人太多,清琼不就是看出了这一层的人么?
青罗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停顿了,却不说别人,怀慕会如何看如何想呢?他这些日子与苏衡异乎寻常的亲近,究竟是因为惺惺相惜,还是已经知道了什么?青罗只觉得十分恐惧,分明是温暖的夏夜,却如坠冰窟。
青罗在这样的僵冷里头,却仍旧生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来。方才翠墨说自己和清琼相似,自己定了主意的事情,旁人怎么看待,都不会放在心上。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怀慕就成了例外的那一个存在。她重视他对自己的看法,满足却又畏缩于他的信任。她无法去想象,如果怀慕发现自己不值得这信任会如何。
青罗问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一生都在武装自己,防备所有人的明刀暗箭的贾探春,开始容许这样的一个例外存在?或者就从最初相逢的时候,同样戒备着所有人的怀慕,把她当成了例外的那个时候开始罢。
青罗自问能够面对一切怀疑甚至是阴谋做到无懈可击,却无法对信任和情爱防备。这是她坚强里最为脆弱的部分,她留恋这一点脆弱的部分,觉得生平第一次可以放下戒备,在另一个人的保护下感到安全。她也害怕这一点脆弱,害怕这一点脆弱会成为她致命的弱点。如今这威胁,似乎已经隐隐约约地存在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