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琼忽然对青罗粲然一笑,“我并不后悔,我几乎松了一口气。若不是这些机缘巧合,我永远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其实这并不是勇气,只是心里最深切的一种期望,但凡有了一线希望,我都不会容许自己放过。在我还没有来的及用理智克制这热切的愿望的时候,我就已经为自己做出了决定。”
清琼叹了一口气,“至于再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我在最要紧的时候,在所有人的面前背叛了自己的家族,为自己做出了一个自私的决定。从此以后,我也就不愿再多见我的家人了。那时候刚刚定下亲事,我看见父母兄弟看着我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只觉得如此相见,不如不见。我知道,他们也是惦记着我的,却又难以原谅我的背叛,难以体谅我的决定。彼此心里都明白,我和自己的家族是再也难以一心了。”
清琼的语气里伸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来,青罗也低了头不再说话。她是明白清琼的无奈的。这与自己的痛苦不同,却又是一样的无奈。自己因为家族的利益被自己的家族牺牲,她却为了她自己的心意背离了家族。就算彼此都知道无可奈何,却又只有相对无言了。
青罗还记得自己进贾母的房里的那一日,鸳鸯看着自己的眼神,和自己离去的时候,贾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在最后的那几日里,她觉得这个活了十几年的家,处处都是叫她觉得不安的眼光。等到最后离开到南安王府的那一日,青罗在悲伤之余,竟然也有几分释然。想到此处,青罗也就理解了清琼为什么在这些日子里留在宜园,为什么坚持保留方家的姓氏,却又不与自己的亲人告别了。
青罗忽然想起了一个萦回在心里许多日子的疑问,忽然抬头道,“姐姐,若是有一日,西疆和朝廷再度开战,你将如何抉择?”
清琼被这个问题惊得一震,这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棋子铮然落地,顺着青砖滚了出去,在雨夜里消失不见了。青罗热切地瞧着清琼,见她也只是怔怔地坐在那里,半晌也不曾说话。青罗苦笑起来,看来这一个问题,是她们两个人的死结。不管是为了朝廷的利益和自己的家族嫁到这里,最后才有了爱情的自己,还是为了自己的爱情背弃了自己家族的清琼,也都无法解答这个问题。在这个问题还没有摆在面前的时候,不管是自己还是清琼,都只有木然地坐着,假装这个问题永远无需解答。而若是真到了抉择的那一日,自己和清琼又该如何是好呢?
青罗和清琼都知道这是个死结,默然相对,也不再多说什么了。过了半晌,清琼才站起身道,“说了这半日的话,我也该走了。”
青罗也站起来笑道,“是了,明日你可是最美的新娘子,若是在我这里熬出了乌眼青,可要叫人看笑话了。”
清琼一笑,只是淡然道,“明日也并不是婚典,到了京城,只怕也要八月里了。”
青罗点头道,“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中秋月明,正是风物最佳的时节。京城桂花最好,姐姐你这一去,可要好生品鉴了。”
清琼抬头望着那几株大杏树,忽然问道,“除了桂花,南安王府里,还有什么呢?”
青罗一怔,想起苏衡身上的香气,淡淡笑道,“除了桂花,还有什么呢?还有一种梅花,叫做清明晚粉。这个南安王府里,都是这清明晚粉的香气。只是你初到的时候是见不到的,总要等到来年呢。”
清琼奇道,“清明晚粉?那是什么花?”
青罗一怔,转而道,“这花原本罕有,又不合时宜。莫说你没有见过,就连我,也只在南安王府里见过那样多的清明晚粉。”
青罗忽然对清琼笑道,“至于这清明晚粉是何等样的名花,姐姐就要成为南安王府的女主人了,何不自己去一探究竟呢?”
清琼会意,点头笑道,“如此也好,我自然会瞧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