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一抬眼,却看见怀慕怔怔地瞧着自己。正欲说话,怀慕却忽然拉了自己的手,“我记得,当初你对我说,这病不过再几日便好了,不过是瞒着那些人罢了,并不碍事的。当日澎涞给你看病,说的十分厉害,你却也装作没事人一般。后来我瞧着你平日里似乎也不曾有什么,这才渐渐安心。却怎么也不曾想到,你竟然一直是瞒着我的。”
青罗笑道,“邱先生也只是推测,未必就是真的。往日我也不曾瞒你,实在没有怎样的。我还未怎样,你怎么就这样起来?倒让邱先生看着不成话了。”
怀慕只闷闷道,“我记得你那日还说,夫妻就是患难与共的,我这样只管怨自己,却把你放在哪里呢?可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实情,你这样瞒着我,又把放在哪里呢?”
青罗自然知道,怀慕此时知道实情,心里对自己满怀愧疚,当初自己轻描淡写一句,也是怕他忧心的意思,却不曾想还是被揭破了。
话到此处,只有柔声安慰,“我并不曾想着要瞒你,当初我觉得一切很好,并没有想到别的。就算到了今日,我也并不觉得身上有什么不好,又怎么和你说呢?你且放宽心,邱先生既然来了,自然会帮我仔细诊断的。我瞧着多半并无什么大事,儿女缘分未到罢了。”
怀慕只道,“你平日就是个倔强性子,哪里不好,也不肯轻易说的。”
默然一时,对邱先生郑重一揖,“方才对先生造次,是怀慕的不是。先生与祖父是至交,我也一直视先生为忘年挚友。从今往后,王妃的身子就全交给先生照顾,万望先生念在多年的情分上,竭尽全力,怀慕感激不尽。”
邱先生见怀慕如此情状,也十分动容,还了一礼道,“这原本就是我种下的因,此时自然竭尽所能,王爷放心。更何况,”话说到一半有了一刹那的停顿,才又道,“更何况,我与王妃也算是有缘人了,既然是处处有缘,也自当在我的手上,了结这桩因果。”
青罗分明觉得邱先生的话里还藏着些不曾吐露的意思,只是他既然不肯说,自己再去问也是没意思了。更何况,听他那话语里对自己关切的意思倒真真十分恳切,丝毫也没有虚假伪饰。自己遇上这邱先生之后,虽说他面目千变十分神秘,却到底从来不曾伤害自己,反而对自己处处有恩惠,他既然避世多年又是太妃的心腹,有什么不便对自己说的话,也是理所当然的。想到如此,青罗也就不把他那不曾说明白的话放在心上,只对着邱先生感激一笑而已。
话到此处,三人都是一片默然。江上明霞渐落,金红色中,慢慢透出深邃的蓝紫。远处清秋渡的灯光,也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断鸿浓烈的酒香,从清秋渡上传来,已听得见船家旅客的笑声。回首一望,霞彩渐渐暗下去,只见西天半轮月,映在江水里,倒像是随着船行不忍分离。桃源川里,灯火照映的那一轮满月,也只有在那一处,那一刻,才是独属于两个人的完满。出了那世外桃源,世上有哪里真能寻到那样的圆满无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