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的夜里,玉晖峡两岸峰峦峭立,正捧出一轮圆月。江上多雾,云气缥缈,却也不曾遮挡住那满月,倒是凭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月光宁静而皎洁,映在峭拔的山峰上,映在漫山的映山红上,落在人肩上,像是一层淡淡霜雪。等落入湍急的江水里,却又飞速地流动起来。
一阵风过,月轮边的云气消散了去,那光的河流却更是明亮,直教人觉得炫目。月已中天,码头上已无多少往来客商船只。只有几只夜宿的客船,泊在港湾里头,那灯火也都熄灭了,更显得月色皎洁无双。清风过处,隐隐有一股清涩的气息浮动,仔细辨认,仿佛是杜鹃的味道。杜鹃原是花中最娇媚不过的,却可惜没有香气,只是这清涩比起甜香,倒更像是这山水间该有的。
渡口的一株垂柳树下,青罗和怀慕站在岸边,望着站在小舟打点行囊上的邱先生,都是默默无话。邱先生打点好了一切,回过身来眼见如此情形,望了怀慕一眼,拱手道,“先时买船仓促,想起还有些账目未曾理清,那船家想必也是混忘了。他虽然糊涂,我们却不能白占了人便宜。王爷若是准许,我这便回去一遭儿,与他理理清楚,王爷和王妃稍候片刻,我过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回来了。”
怀慕闻言,眼睛也只是瞧着青罗,口中不假思索淡淡应道,“先生去就是了。”
邱先生又极快地瞧了青罗一眼,倒像是想说什么话似的,最后却仍旧没有开口,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去了。
等邱先生走远了,怀慕见青罗仍旧低着头,也不瞧着自己,也不说话儿。
怀慕蹙了眉,到底按耐不住,那声音里已有了几分焦灼不安,更有隐隐的期盼,“你当真不与我同去么?”
青罗这才抬起头来,嘴角是一个温柔微笑,眼光却仍旧有些闪躲,“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不比在西疆,更多了许多不可知的危险。我若是跟着你去,只怕是拖累了你。家里离了人太久,只怕也是不好,你既然非去不可,我便回去,替你守着家里。”
青罗说完,却瞧见怀慕眼里私有千百种情绪,似乎对自己有满心里的话要说,却只是站在那里瞧着自己。
青罗心里暮然一酸,面上虽还是个笑,却几乎就要落下泪来,默然片刻,到底忍不住,又望着怀慕慢慢道,“京城处处凶险,你自己一个人去那里,也要多加小心,好生照料自己,我等着你回来。”
过了半晌,又道,“我知道,这是你心里一定要做的事情,我不留你,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怀慕自然记得,这句话,当初自己远赴西北,与昌平王交战之事,青罗也曾经在离别的时候对他说过。那时候,她把自己的衣襟和她的结在一处,一度欲离别,千回结衣襟。坐结行亦结,结尽百年月。而经了生离死别,他终于回到了她身边,如今,却又要抛下她独自远行。只是这一次却又和上一回不同,上一次,他不能带着她走,而这一回,却是她不愿跟着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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