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莹淡淡道,“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曾经放不下的,如今也都已经放下了。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寻常妻子,丈夫出门远行,就在这里等着他,至于别的,我不想去问,也不想去想。”
清珏却轻轻笑了起来,“姐姐,你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就算你是一个寻常妻子,你的丈夫,又何尝是一个寻常的人呢?姐姐那只知道他出门远行,却怎么不问一问,他这一次远行是去了哪里,又要做什么事?”
婉莹沉默半晌,才缓缓道,“这本不是我分内之事,又何必去问呢。他既然说是体察民情,左不过是探访百姓罢了,每几日总有家书回来,说是一切安好。我只需要知道这些,也就够了。”
清珏又是一笑,那笑声在黑夜里头,却叫人觉得说不出的讽刺,“澎涞先生倒是体察的好民情,姐姐也真能忍得住,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已经战火燃遍,澎涞先生正是主掌棋局之人,却怎么不曾告诉姐姐,早就没有什么太平岁月可言,更没有什么民情可察了么?”
婉莹周身剧烈地震了一震,半晌不曾出声。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我并不知道这些。这都是外头的事情,也与我无关。也许他只是怕我担心他的安危,这才不曾告诉我罢。就算我知道了,也不能做什么,何苦多操这一份心呢?”缓了缓又道,“这天下如何,又与我何干呢?我不过一个小小女子,只希望自己的丈夫,平安归来罢了。”
在清珏听来,婉莹的声音是说不出的淡漠,可那一丝的颤抖,仍然没有逃出清珏的注意,清珏冷冷一笑,“姐姐真是好宽心呢,如此一说,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是姐姐,你真的能忘记你是谁么?真的坐在这重门深院里头,忘了所有的故人么?如今你的故人已经身陷重围,几乎就要性命不保,姐姐你真的能袖手旁观么?”
婉莹又是一震,来不及再伪装什么,霍然转过头,“那说的是谁?”
清珏却半晌不说话,良久,才缓缓道,“姐姐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澎涞先生亲自率了朝廷一支兵马,在敦煌和先昌平王高逸川的孙儿高漱联络一气,放了绥靖王窦臻南下,已经兵临蓉城城下,围城多日了。至于姐姐的故人,如今就孤身一人在蓉城里,苦苦支撑,也不知道能活上多少时日?”
清珏说完,就着意留心婉莹的动静,等了许久,却不见一丝一毫的生息。眼前的女子好像化作了泥塑木雕,怔怔地坐在那里,久久地也没有一点回应。
清珏叹了一口气,“姐姐,你心里该知道,你不可能真的抽离开去,什么都不问的。你嫁的那一个人,也永远不可能对你没有欺瞒,做一个你想象中的翩翩君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头最清楚不过了。”
清珏忽然站起身,“若是姐姐真能忘记一切,倒也很好。就当我从来不曾来过,也从来不曾和姐姐说过这些话。若是姐姐心里,还念着那故人,明日这个时候我再来,还要请姐姐帮我一个忙。”
说完这几句话,清珏也不问婉莹的答案,转身就走了。脚步踏在地毯上,就像来时一样的轻柔,只留下婉莹一个人,仍然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坐在那里。